三月初,安庆已经回温不少。街上虽然还随处可见夹着纸絮的大衣,但行人大都肢体舒展,不见瑟缩之态。
晚庭一心向学,不知寒暑,一连几日被晒红了脸,擦擦汗又继续,浑然不觉自己黑了几度。还是一日夜餐时,三姐提起,她才想到——有好些时候不曾照过镜子了。
“小五,你说你天天才学一个时辰,还闷在屋子里。那书房有纱窗,怎么也能晒成这样?”
李采无心之语,李晚庭却谨慎地摸了摸脸:“三姐看错了,我本也不白。”
暗推的事不会这样就被发现了吧?再给我半个月我可就搞定《太彦》了,实在不行,跟覆姐要点护肤品。她保养得挺好,根本看不出快三十,应该用的都是好东西。
胡迁圆道:“这安庆只有粗纱,遮阳不过聊胜于无,宅院又不通透,难免伤肤。无妨,左右近日便可动身,届时潞山府上一应俱全,自能养好。”
要走了?可我还没背完呢。李晚庭大急,脱口而出:“这么快?……师母,何时启程?”
“三日内。”胡迁看她面有难色,以为故土难离,劝道:“若有要事,或须见些什么人,晚上两日亦可。”
五天怎么够,晚庭只好放弃:“无事,徒儿只盼早些能至,不必再推。”
她不说,胡迁一向尊重小徒意愿,也不再问,点头道:“如此也好。”
事已至此,李晚庭也只能加快进度。日赶夜赶,临行前夕,终于在出发前抄完剩余部分。她还没来得及收好,听见脚步声,赶紧拿一沓新纸盖上。
一见是师母胡迁,她紧张极了,生怕被发现自己是个暗推王:“师母,徒儿刚温完书,这便去熄灯。”
“不急。”胡迁手掌下压,以商榷的语气道:“庭儿,为师方才观你蒙帖,思度这晚庭为名终究太过萧瑟,恐远行途中旦有不虞。不如待发时起号补运,告母父苍天。”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晚庭听罢,悄悄松了口气。师母也有迷信的时候啊……起个号能让她安心的话,那就起,反正这玩意读书人又不止一个。于是应道:“但凭师母的意思。”
胡迁见她并无不喜,当下便匆匆拿出典籍研究,准备找个能和‘晚庭’合上且有增益的号。说是号,只因未成年不得取字。取字很有些说法,她自己的字就是如此:‘迁’难脱流离,取了子恒来压,终究压不住,半生无定。
胡覆的字也是她取的。‘覆’常作倾塌,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另辟蹊径,取典《药经》外伤篇‘体肤损则血流,须臾,覆伤成疤,愈之’。既字愈之,便可伤而覆,覆而愈。果然,取字后,覆儿即便落榜伤神,跌撞间亦保下了腹中侄孙,可见字能护运保命。
先时她看庭儿的名尚差强人意,近日临行,却总是惴惴不安。稳妥起见,还是要增其势、断其灾,转祸为缘。
出发当日,胡迁告天地先祖,并请徒儿母父俱知,这才定下号来,极有仪式感。
李晚庭亦按照师母所示,如成人礼般恭立,向李农、张氏行礼,汇报自己得的号。李农和张氏都很不适应,她个子小,隐约感觉双亲在这样的场景下,脚趾动起工来。她很是无奈:师母有命,务必做得合规,娘,爹,二位忍忍吧。
受到阅读内容和课堂交流的影响,李晚庭近来用词愈发接近胡迁,有时候不自觉和家里交流也会带点出来。她往往说完,看到长辈和姐兄们的神情就反应过来,尽可能回归到白话去,免得有朝一日自己也和家人交流困难。
次数一多,李家人对寒门贵子这件事有了实感:阶层跨越的过程并不只有快乐,往往也伴随着脱离原生环境的阵痛。离开祖居只是其一,同辈嫁娶是其二,更多的个中滋味,她们且有得体会。
李晚庭虽然不知因堂兄婚事引发的家庭风波,但她也逐渐感受到,家里人面对她的态度从亲近中生出敬畏,有了距离感。她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