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少爷。”怜君微微垂头示意。风中带着凉意,她轻轻摩挲下胳膊。
肩上一暖,她抬头,身旁人周身沐浴在云霞的暖色中,面容有些模糊。
覃云青在地上放了双软底绣鞋,轻声道:“换上。”说完,转身回到船头。
身上的外套带着股暖意,怜君回到船舱中,脱下脚上的带跟皮鞋。
这鞋子美则美矣,只是穿了一会儿,脚后便磨出泡来。她盯着脚上那双白色的绣鞋,轻轻笑了一下,随即收敛笑意。
暮色渐浓,程鸢兴尽乘舟归,远远伸手招呼。
笑意未深,苑州城的方向响起了枪声。三人回身,暮色凉透,夜色下的苑州城,像是被烟火燎身的困兽。
船行至半路被截住,半日的功夫,何守愚瞬间苍老。灰白的头发被晚风吹乱,两颊深深凹陷下去。
覃大帅的亲兵,护着怀有身孕的姨太太赶过来。
覃云青恨不能飞身过去:“先生,城内如何?”
张大头带兵打来了。城内有内敌,加上三倍兵力的炮火,苑州城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瞥见覃云青身后的怜君,何守愚深深地看她一眼,随即丢过来个包裹。
有船气势汹汹地开过来,枪声在湖面上响起。
“少爷,走吧,越远越好,只请看好小女。”他弯腰辑身,起身时挥手,船横在他们小船的前方,抵住了密集的枪火。
怜君被推进船篷中,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夜色下船头的身影。风吹起那身灰色的长袍,猎猎风声混着枪声飞过来。
月色凄凉,小船夺命似的往前划。湖中覃家的大船已被击退,枪声夹着强劲的风,呼啸着打在他们的船上。
姨太太尖叫起来。覃云青咬牙,靠岸后,将自己身边的亲兵推过去。
“护住姨娘,分开走!”他回身,拉过怜君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灌木疯长。两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山中乱蹿,枪声在山中回荡,追了整整一夜。
十六不见月明,雨下了两天,两人在山中躲了两天。
秋雨凉甚,覃云青带着她跳下断崖时,划破了手腿,第二天夜里发了热。
“覃少爷,覃云青……”怜君轻轻一推,男人重重倒过来压在她肩上。身上滚烫,人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凌晨,覃云青醒过来。喉咙像被火烧后,浸入凉水中。他轻咳几声,随即一只手在身上拍了拍。
抬头,怜君正靠在石头上睡着,头一点一点。而他正靠在她肩上,身上盖着外套。
她未醒,方才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覃云青把外套取下来,冷不防怀里咕噜咕噜滚出一个绿皮果子。
脚边还有几块果皮、果核。
喉咙涩痛,覃云青拿起果子啃了两口。皮又厚又硬,内里的汁液倒是多。覃云青被酸了一下,清凉的汁水瞬间滋润了干疼的嗓子。
腿上糊了一片青色的草药,用白色的蕾丝绑好,还贴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山中气温低,覃云青昏昏欲睡间,本能地贴近了热源。
……
仲秋后便断断续续下着雨,山中格外地冷。也幸亏如此,覃云青腿上的伤没有发炎。
山路泥泞,覃云青腿脚不便,四处采果子采草药的活,便落在怜君身上。
她低头拿石头捣药,裙摆上沾了泥。覃云青看着自己的腿,对自己的处境和如今的局势,恼火又无助。
怜君将绿色的草药糊糊,细细地涂在伤口处。她用布条沾了雨水,帮他擦着脸,沉静的面容让人甚是安心。
覃云青看着她,微翘的睫毛上,还挂着傍晚时,山中雾气凝成的露珠。
双目对视的瞬间,怜君手微顿,随即收了目光和手。
二人在山中多日,每天朝夕相处,一个眼神便知如何,倒是不曾多说过话。
如今这对视让怜君有些许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