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成对儿的宫人垂首而入。
她们手中端着铜盆,里面盛着温热的水,盆边搭了白净的帕子。
挽禾被动静惊醒,她起身坐在床边,雪白的里衣有些微乱,乌发散落身后格外娴静。
喜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自小看着太子殿下长大。
太子妃眼角还有哭过的痕迹,那喜婆用玉如意挑起了床边落了红的帕子。未曾言语,却喜上眉梢。
平儿神色有些复杂地扶着主子起身,见她踉跄一下,喜婆乐的合不拢嘴,连忙将人引到镜前,替她梳妆。
“宫中不比外头,披散着头发是忌讳。”
她侍奉过不少娘娘,手中的动作灵巧的很,三两下就将那满头乌发编出一个垂云髻,松散又紧密地拢在耳侧。
这样的发髻使得她细白的脖颈裸露于人,纤弱的像一只天鹅,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扼住她的命脉。
入宫给圣上中宫请安前,也要见过府中其他的女人。太子府姬妾不多,如今只有一位身在在邺都。
喜婆笑呵呵地说:“劳请娘娘先去,邹氏得给您奉茶呢。”
挽禾轻轻点头。
过了跨院便是花厅,悬起的竹帘择了不同的深浅大小拼出了一片高山流水,颇有巧思。内室中已经奉好了两盏茶水,徐徐腾起云雾。
掌事太监退了出去,喜婆也不知何时离开。
挽禾神色平静地坐在右手上座,一双素白的手挑了一串青绿色的琉璃手捻,不动声色地转着。
不过片刻,廊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手捻停止转动,挽禾还未起身便见一目含秋水、娉婷袅娜的妇人闯了进来。她身上拢着烟一般的纱,披帛的锻子细的如云。
许是常笑,她眼角和唇边的细纹倒是得以窥见年岁。
但是身段柔软滑腻,像一条鱼一般顺顺当当地跪了下去。
平儿猜到这就是那位妾室。她心中慌乱,下意识伸出手去,也不知是否要扶。
挽禾动作更快些,已经是搀住了人的胳膊。
“敬茶便好,姐姐不必如此多礼。”
邹氏十三四岁时就在王府伺候,楚凭萧如今膝下唯一的儿子便是她所生。于情于理,这声姐姐是担得起的。
谁料地上的人抬眼不过几息又迅速垂下,泪也顺势落了下来。
“娘娘年轻貌美又如此和善。”
“妾身自惭形秽。”
挽禾抿唇,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妾听闻娘娘常年礼佛,有一事不明,还请娘娘解惑。”美妇人侧着腰跪在原地,拿帕子拭泪。
“姐姐但说无妨。”
邹氏眸光微动:“年初时候,想着为斌儿求个好前程,就去请了一尊菩萨……谁知是断手的。”
挽禾一顿,无论是哪家的神明皆是四肢齐全法相庄严。残缺的神像是大忌讳,难怪她如此惊惧。
“这样的菩萨请回来,后宅不安、斌儿的仕途也毁了。”
“……我想着,他一辈子就只能是妾室的孩子。”
地上的人颤抖一下,仿佛看到了异常灰暗的未来。瞳仁迅速放大,里面的血丝也清晰可见。她反手拉住挽禾,死死地攥着,干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俗世中人贪慕菩萨,可是菩萨能不能有好心肠。放过斌儿,也放过妾身……”
她的泪突然停了,转成一种柔美的、低微的、和顺的笑。
牵着挽禾的手向上轻轻抬着,满是祈求。
她盯着美人的双眼,不肯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她知道自己此举手段低劣让人耻笑。可是已经被耻笑了一辈子,这个门槛她偏要跨过去。
挽禾坐在原处,朱唇微张。
话中的深意她如何不明白。
对方跪在地上,却像是高高在上的指责。
自己一朝被赐婚,风光嫁作正妻。可是另一个女子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