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公公那日离开以后,宫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人催促。居无束一拖再拖,只是还没来得及打点好一切,就被一个叫瑜姑姑的人蛮硬接走。
后来才知,这位瑜姑姑,是当今皇帝的乳娘,也是王太后的堂妹王瑜。
居无束没辙,只好简单梳妆打扮一番。瑜姑姑见到她时,面无表情地评了一句:“倒是个美人胚子,不过这行头气质,倒不像寻常大家的闺秀。”居无束不语,只随她进了宫。
进宫之后,居无束并没有被直接带去见太后,而是被带去了屹清汤,瑜姑姑说要洗风尘。殿内焚着香,屹清池中氤氲腾升。宫女将篮中牡丹花瓣撒在水面,水波微漾。居无束心知自己身上带有征战时留下的各形疤痕,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更衣沐浴。瑜姑姑见状,又欲上前替她解下腰带,居无束立即婉拒她:“我自幼不用下人帮忙沐浴,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
瑜姑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居无束也毫不示弱地回视。
瑜姑姑并不多言,福了福身,将换洗的衣物备在池边,又顺手将一盒香脂放在衣物上方,方才领着宫女们退下。
居无束自幼不同于平常女儿家。居老将军一心要将她育成闺英闱秀,奈何居无束志在报国,活生生地成了将军府另一个少爷。她胡乱洗了个澡,正欲套上中衣,那盒香脂从衣上滑落下来。她凝睇着这盒玩意儿,自嘲一哂。
世人若是知晓他们心中的居大将军,如今竟要涂脂抹粉,做皇帝的妃子,怕也要民心大乱。
将中衣穿上身后,居无束发现这宫中礼服比自己的衣服复杂得多,于是只得召进门外侯着的众人进来。瑜姑姑在一旁看着,众宫女则有条不紊地替她穿戴好一切,接着又替她做起发髻。一宫女见发髻即成,就拿过一只金步摇,欲往她发上插戴。居无束嫌它多余,不想佩戴,拦下了宫女。甫一起身,却被人一把扼住双肩,重重地坐了回去,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一恍惚,头上便顶上了那些颇有重量的饰物。
“自今日起,您就是德妃娘娘,一切宫规都须遵从,包括穿衣打扮,都不再如您在家中一样,那般随性了。”瑜姑姑一边给她戴上角梳冠子,一边冷冰冰地叮嘱,“所以,这几日,我会好好教您宫规宫矩,届时,莫要冲撞太后和皇上。”
居无束轻蹙眉头,却也不多言,默默听着。
养心殿。
墨色帘珠细细密密,陈灵均正坐于御塌之上翻阅奏折。每翻一折,眉心便又拧紧一番。
案沿鎏金耀目,他伸手去拿其上茶盏,却被人轻轻挪开。“皇上,茶凉伤身。”说话的是立在一旁的李公公。陈灵均瞟向他,意兴索然,并不责骂,摆摆手说:“去吧。”李公公端了茶,应声退下。
陈灵均却是越来越坐不住,没等李公公热了茶来,便只身离开养心殿,在宫中闲逛。
而居无束好不容易等到夜寝之时,四下宫人没守在身旁,换上了自家带来的素衣,从承露殿溜了出来。
多日被关在这殿里,居无束着实烦闷,天天学着所谓宫规,比不得在军营时的快活自在。这时倒又念起晏慎,乏味的日子里,他的存在,让本就单调的日子多了几分快意。
居无束漫无目的地走着,偌大的皇宫,多转几个道,她便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也罢,待会逮个宫人问问路,难得有个自在的时候,便随性继续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居无束觉着自己似乎越走越偏,便停在了一处宫殿前。她抬头看了眼殿门上的匾额,“安勤殿?”
这处宫殿建得偏远,周遭悄怆幽邃,殿内只有一豆烛光,也不知里头住的是何许人也。她疑惑着,双腿不由自主地上了台阶。还没到殿门前边,那烛光就被人灭了。
居无束更加疑惑,刚想敲门,里头的人却发问道:“是母后吗?”
居无束的手停在半空,听声音像是个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