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他并不是要斗胆去询问什么,他只是想去见一见已经几乎与世隔绝的皇帝,窥见他眼底悲伤与愤怒的清光,就会心满意足地放下心中的怀疑,放下那块沉甸甸的巨石,回到千篇一律的过往生活中去。
但是,他觐见的请求,却一次又一次石沉大海。
而每一次的悄无声息,都让他心口的巨石下坠一分。
直到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坠落,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
他于是第一次转过头去,从教廷那无瑕的白色神像上挪开视线,去看神像背后的污点与阴影,它们一直存在于那里,斑驳,古旧,污浊不堪,但是,他却始终视而不见。
他感到万分惊异。
他是怎样的一次又一次地,在现实面前娴熟地移开眼睛了呢,他的眼睛像是一个聪明又狡猾的智者,轻车熟路地避开所有他正在看见的东西。
有眼不见。
有耳不听。
而那张巧言善变的嘴唇所曾经吐出无数动人言语,也让他感到刺耳不已。
有什么东西不正确。
有什么地方走上了歪路。
有人说了谎。
在五年前,让整个帝国的命运都为之扭转的那个夜晚。
教皇大人说了谎。
巨大的谎言从五年前那天夜晚就笼罩在头顶,遮天蔽日,人们无数次看见日升月落,习以为常,却不知道那不过是虚假的光。
神说,不可欺瞒。
但是,神的仆人,却在流血的夜晚,说出了虚假的真相。
这是……魔鬼般的行径啊。
而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起,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猛然窜上脖颈,死死咬住他的喉咙,而他却不言不语,任凭那可怕的预感咬住他的脖颈,沉默地投身于故纸堆里,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依然是那个沉迷学术,虔诚而温和的年轻神父。
罪人们知道自己有罪,却还要走过那条赤红的路。
那条一旦踏上,除非死去,就再也不能回头的路。
莱因神父不自觉地握紧胸前的十字架,低声祈祷起来。
今夜,他向那位年轻的见习神父说,他寻找到了一本日记,那确实没有谎言,尽管那本日记是一本如同诗集一般的东西,每一页都言辞恍惚,仿佛一个精神病人的自言自语。
事实上,这本日记的作者绝非无名之辈,他另一本书闻名遐迩,堪称载入史册,一本《塞罗卡利的呐喊》曾经引得无数人对皇都魂牵梦萦,人们狂热地想要死在皇都,死在黑暗的桥下,死在落雪的街道,死在一切极尽痛苦与寂寞的地方,只要是塞罗卡利,那就是所以灵魂的归属之地。
教廷早早就禁止了这本书的发行,不洁的,不净的,不可饶恕的,不可理喻的。
可是人们曾经发疯一样地爱它。
莱因神父的目光低垂,落在那篇翻开的泛黄扉页上,油灯的光昏昏黄黄,像一片笼罩的灰尘,照亮一圈模糊的字迹。
字迹污浊难辨,只有一行字线条清晰,那纤细的线条像是锋利的刀刃,刺进莱因神父的眼睛里。
“——诸神陨落,世界于血海上不朽。”
许多年前,在昏暗的石牢里,在晦暗的春夜,有雪白的魔女曾经如此仰望头顶,喃喃呓语。
过往的记忆与遥远的岁月在这一刻如此不详地重叠,纹丝合缝,仿佛它们是密不可分的兄弟。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这些久远的字迹,映射入眼中,让年轻的莱因神父情不自禁地轻轻战栗了一下。
那始终缠绕在他脖颈,挥之不去的阴冷毒蛇,仿佛在一瞬间发出窃笑,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那对锋利的牙齿,更深地埋进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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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皇都冬天难得出了阳光,昨夜的雨气又被早晨的寒风送走,浅浅的枝叶投下淡薄的阴影,空气里有种游离的暖意,而当卡奥斯出现在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