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 云层隐约,原本散落在天上的几颗苍白的星子隐没在蓝黑色云层之后,仰视张望, 仿佛置身水底,水面上有模糊的月亮。
湿润的风声里,海因里希的声音低极了。
“圣人维克托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他的妻子回到家中,抱着儿子的尸首痛哭流涕,她对丈夫发誓,从此之后,除非石头涌出泉水, 稻草里长出黄金,否则, 我再不与你相见。后来, 即使她挚爱的儿子死而复生,她也始终坚决地践行那一天的承诺。”
“我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 是在一个为我们家服务的神父口中, 你知道的,北境的教堂并不多, 冰天雪地, 如果仅仅是依靠教廷的势力, 这些神的仆人并不能很好的生存下去。”
“神父对我说, 妻子的哭泣和愤怒, 都是出于对儿子的爱, 就像圣人维克托杀死自己的儿子, 也是因为对神的爱, 他的儿子死而复生, 则是因为神爱着人,这个世界是建立在爱之上的,光是万物,而爱也在万物之中,无所不在,无所不至,世界灿烂而光辉,人就活在其中。”
“但是那个时候我却在想,那这个故事里的儿子呢,他在想什么呢?被信任的父亲杀死,又被神复活,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在去爱,去怨恨,去愤怒,去给予,唯独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问过他的想法,没有人在意他的感情,只有他一直在被剥夺,被舍弃,被拯救,被决定一切。孤身一人地伫立在那条阻隔生死的河边,永远永远,地老天荒地活下去,那就是他的结局,但是没有任何人在意。人们只是赞美圣人维克托的虔诚,赞美圣人妻子的爱与悲伤,赞美神的博爱与慈悲,但是,他呢,孤独地活在天上,永远孤身一人的他呢。”
海因里希说。
“然后神父看了我很久,说,海因里希少爷,您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啊。”
伊斯特静静地坐在长满青苔的围墙下,盖在她身上的黑色的外衣太长了,漫过她紫色的裙摆,几乎将她包裹起来,她的脸色苍白,长长的眼睫毛垂下遮住她的眼睛,一线若隐若现的紫。
她的生命力,以及个人意志,这些能够表明她仍然活着,并且试图活下去的东西,似乎都全部寄宿在她的眼睛里,当她的眼睛被遮住,那种毫无人气的柔弱与苍白便会压倒性地展现出来。
就仿佛她是一朵无声生长的花,哪怕她手上衣服上满是已然干涸的血迹,依然会让所有看见她的人情不自禁地伤心哀叹起来。
——我最亲爱的姑娘,是什么人竟然忍心让你触碰到这些可怕的东西?
她应该活在永远安静干净的玻璃房里,而不是这个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人世间。
这尘世间的一切东西,哪怕是一阵风轻轻吹过她,都好像太残酷了些。
身侧海因里希的声音平淡,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的倦。
“我的父亲——帝国的人们也许并不认识他,就算认识应该也不太熟悉,但是北境的人们却对他的故事如数家珍,放荡,软弱,荒唐……他的故事是人们在闭门不出的冬夜里最好的下酒菜。”
“他喜欢女人,尤其是那些身份低贱的女人,他喜欢将最珍贵的珠宝与衣衫赠予那些在街头巷尾招揽生意的女人,将她们打扮的像一位女王或者皇后,然后匍匐在她们的脚下,嚎啕大哭,求她们的责罚,然后和她们上—床。许多年,无止无休,从不改变,也从来没有感到厌倦。而除此之外,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他是个非常糟糕的领主,总是醉醺醺的,离了女人就会暴怒或者放声大哭,亚历克斯对我说,那是因为我的父亲病了,就像感冒或者头疼一样,这是一种出现在他身上的小小病痛。但是我觉得那种病更像是一种不可能治好的绝症,世界上任何一个医生看见他那副样子都会掉头而去。”
“然后是我的母亲,在我有记忆开始,她总是说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