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到在十二岁那年,我终于发现我身体不好的真正原因,是她一直在偷偷给我下毒,每一天,每一天,一边说着爱我,一边在我的茶里下着让我慢性死亡的药物,理由是她更爱我的弟弟,她希望我这个和她所不爱的男人政治联姻生出来的儿子能够尽早死去,将北境的继承权交给她和真爱唯一的儿子。”
“即使到现在,她仍然无时无刻不强烈希望我早点死去,在今年我离开北境之前,我的父亲终于在女人的怀里暴毙而死,似乎是觉得我父亲的死是最后的机会,她发动了一场十分可笑的政变,结局是她被囚禁在皇宫中,而我将我的弟弟关在高塔之上。”
“当然,我的弟弟害怕我杀他,所以不顾一切地从高塔上跳下来,在雪地上摔断了腿,如果不是巡逻的士兵及时赶到,他应该很快就会被冻死。而他一直认为是我派人打断了他的腿,我的母亲则为此对我咒骂不休。”
说起这些耸人听闻的家族隐秘,年轻的公爵口吻很平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也靠在了黑发少女的身边,倚着墙,长腿伸直,望着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在思考着圣人维克托的故事,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却最喜欢这个故事,神父每一次讲,我都会像第一次听一样认真。后来,神父认为我是个奇怪的孩子,便不再和我说这个故事,但实际上我在第一次听完后,就已经会背了。”
“直到有一天,我望着外面,风雪呼啸,这个世界上像是一个巨大的白色牢笼,而父亲的女人们在门外欢笑打闹,她们在嬉笑着让我的父亲舔她们的脚,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知道了我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故事。”
他一直平静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要沉入深深的水里。
“……因为这是个弑亲者的故事。”
“我觉得他那样子活着,实在太难看了。”海因里希简短地说。
而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事实上我一直在想,想了很久很久,想通了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障碍,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在我和我父亲之间,没有人会选择他,我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无论是因酒而死,还是因女人而死,都没什么麻烦的,我可以做得到。”
“但是最后,我依然什么也没有做。”
海因里希说。
“……弑亲就是这样的大罪。”
不知何时,伊斯特已经偏过了头,静静地望着他,眼睛微微地闪着光,那是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月光的倒影,倒影里有近在咫尺的人的轮廓,模糊的像是湖面的烟气。
“我厌恶罪孽深重的人,也厌恶罪恶,他们让我感到不洁净。一直都是。”他说,忽然回过头来,和黑发的少女对视。
她黑色的头发依然压在黑色的长外套中,就好像一只被大雨淋湿的猫,被人类的衣服包裹起来。
他想起刚刚循着血的痕迹找到她的时候,她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匍匐一般地缩在墙角,呕吐,那一瞬间,他以为她哭了,但事实没有,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睁的很大很大,但是里面没有泪水,甚至表情也不是悲伤,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又毫无自觉地,痛苦至极。
就在这个夜晚,就连所向无敌的圣殿骑士都为她的气势所震慑,流血的月亮,以父亲的死亡证明对神的忠诚,从而换取前程的残酷少女,从父亲的鲜血中诞生的全新的不虔诚者……无数的赞美与恶名,都从今夜加诸于她的身上,可是谁会知道呢,在这个天翻地覆的夜里,曾经被他轻轻按在肩膀上的那个人,肩膀是怎样的冰冷和单薄,这好像稍微用力,就会忽然破碎。
就像此刻和他对视的这双眼睛,那么的空茫和浑浊,像是一片幽静的湖水,好像很浅很浅,让人想要走进去,走到那深不可及的地方,然后在一无所知又猝不及防的巨大痛苦里,无可挽回地溺死在那里。
风轻轻的吹,吹起海因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