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银色月亮高悬, 在那硕大月亮的边缘,有源源不断的光的瀑布流下,而在月亮惨白的影子里, 是一滴, 又一滴,源源不绝的流淌声, 那声音轻不可闻,却震耳欲聋的像是最雄浑的钟声
鲜血染红了少女的手臂和衣服,她每走一步,都在洁白的长阶上留下蜿蜒的鲜红痕迹, 她行在月影中,就像一条鲜红的蛇在吞吃寂静的月亮。
这是一个体格高挑却过于纤细,脸色苍白而无血色的少女,眉目很纤弱,然而那紧紧抿着的薄薄嘴唇,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冷峻意味。
她慢慢地走下台阶,将手中的头颅缓缓举起,她的态度是那么的平静, 好像那不是一颗鲜血淋漓的脑袋, 而是要托举起一盏灯, 给所有身处出黑暗里的人, 给他们鲜红的光。
她每走一步, 那些严阵以待的圣殿骑士便一般齐齐后退一步, 仿佛一片银色的潮水向后退去。
每一个圣殿骑士都比她强壮百倍,每一个圣殿骑士手中都握着可以轻易将她斩成两段的刀剑, 然而受到震慑般地沉默下来的, 情不自禁地被压制一般退却的, 却是这些毫无疑问的“强者”。
月光里鲜红的少女一步一步地走下白色台阶,那长长的鲜红的血迹连绵不断,一瞬间竟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那少女不是自修道院走出,而是自那硕大的月亮之中一步一步走下,那猩红的痕迹正是月亮的道路,那滴落的鲜血,正是月亮的伤口。
月光笼罩着她,鲜血的道路以她的脚步延伸,她像是女神又像是魔鬼,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圣人维克托曾杀死了自己的儿子献给上天,向神证明自己了自己的虔诚,而神怜悯他的无私,令他的儿子在月光里死而复生,让他脱离生死之苦,一千年,一万年,都为诸神看守那条阻隔生死的河流。
神怜悯人,于是让杀子的父生而成圣,让被父杀的子死而复生。
谁也不曾觉得这是个残酷的故事,人爱着神,神爱着人,如此圆满,如此欢喜,有什么残酷的呢。
然而,当少女于月光里平静而漠然地捧起父亲的头颅,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每一个人却都猝不及防地向后退去,生怕那弑亲的鲜血有一滴溅落在他们的身上。
如同那是致命的毒药,如同那是恶毒的诅咒,就如同……那少女那不可饶恕的罪,只要稍稍靠近,都会被彻底污染。
不是畏惧“她”,而是畏惧“她的罪”,即使那罪,就等于她本身。
这一刻,在在场的所有人心里,即使全世界的所有罪人一齐放在天平的左侧,也抵不过她的罪孽深重。
那样鲜红的,流淌的罪孽,就好像碰到哪里,就会将那里染上这烙印般的鲜红。
少女慢慢地走到了唯一没有后退的人们面前。
她的目光先是望向脸色煞白的莱因神父。
浅浅的紫色眼睛,就像是透明坚固的玻璃壁,和曾经无数个早晨与黄昏,他们在教堂里谈论神学与历史时毫无二致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经让他无数次的感慨少女的学识渊博和思想独特,却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让他难以抑制的想要移开眼睛。
而那双他熟悉的眼睛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毫无停顿地落在了安塔尔副官的脸上。
莱因神父后来总是无数次地想,那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了吗,发现他是如此的胆怯和软弱,平时说尽了冠冕堂皇的话语,谈论爱,谈论宽恕,就如同他是神的代言人,对这尘世间的一切,都怀有无穷无尽的悲悯心,然而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却仅仅是克制住手指尖不要发抖,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少女平静地开口,将头颅徐徐捧出,递到安塔尔副官的面前。就好像递出一杯鲜红的葡萄酒。
她的声线并不高,也是一贯偏低的音色,又凉又轻。
她说:
“给你。”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