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憬想了想,提笔写道:“算是。”
“算是?何意?”夭绍皱眉,“此人昨夜在曲水边背负性命数十条,身为佛家弟子,却嗜血杀戮。本来听音品人,我原以为他风光霁月、性情磊落。不过现在我却不太肯定,他究竟是善,还是恶?对东朝而言,又究竟是敌,还是友?”
云憬写道:“一人只有双眼,红尘难望尽。你所见的,可称事实,事实之后,却说不定还有隐情。所以世间的善恶并不能如此简单区分,若说敌友,毓尚自然是友。此次荆南之战,他便是东朝的军师。”
“原来他就是殷桓奏报中提到的尚军师。”夭绍点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盯着云憬仔细看了几眼,嫣然一笑,不再询问。
云憬在她突然而来的笑颜下失了头绪,亦不敢再多言,放下笔,望了眼窗外愈见暗淡的天色。
“快下雨了。”夭绍愁色深深,叹了口气。
仿佛正是应了她的话,青岩下的竹林里猛起幽风阵阵,沙沙声入耳时,夭绍只觉腿骨间蔓延起锥刺般的钝痛,身子不由一颤,紧紧抿住唇。
云憬望着她发白的面色怔了一会,才似想起什么,转身取下书架上一个锦盒,自里面拿出两卷灿烂如霞的红绸,走到榻边,撩了锦被正要掀开夭绍的裙摆,手指触摸那柔滑紫衣,顿了一顿。
“你要做什么?”夭绍看着他一连的动作,又无法言语交流,觉得茫然。
云憬雪白的面庞上竟涨出一抹红潮,缩回手,将绸缎递给夭绍。
夭绍接过,一时怔怔。那红绸色泽殷然,触感柔软,流水倾泄的丝缎间绣着摇曳起伏的金丝莲枝。她的手指还裹着纱布,便以掌心去抚摸,那红绸贴着肌肤厮磨久了,居然慢慢生出一缕能熨至骨骸的温暖来。
“熠红绫?”夭绍喃喃道,“当年云伯母说此物藏在柔然皇宫,憬哥哥怎会有?”
云憬脸上的尴尬尚未褪去,闻言抿了抿唇。
见他没有回答的打算,夭绍亦没有追问,也不道谢,背过云憬默默在腿上缠了熠红绫。曳姿妩媚的金色莲枝蹭着掌心肌肤,绽放出的不绝暖意似乎正流淌向她的心头。
“缠好了。”夭绍转过身来,亦红了脸。
她方才掀起裙角的一刻,终于明白他之前莽莽撞撞地是要做什么糊涂事。
云憬站起身,独自走去窗旁,默然望着楼下那片古藤架――藤条盘错,深深缠绕――这样的纠葛由来已久,想要与她从此两无牵挂,竟是难比挥刀斩水,任他的心再冰冷无情,也无法在奔腾的江河间筑起一道横垣堤坝。何况在方才那一瞬间,心中竟似被藤丝蔓延的温柔情绪缠绕,让他无措,更让他恼恨。
夭绍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莫名他的忽冷忽热。静静看了他背影一会,想来想去,实在不得要领,又唯恐待会真下了雨,路就更加难走。她想心事既了,此人又是这般爱理不理的模样,厚着脸皮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下榻辞别,自回太傅府。
钟晔十分有眼力,亦十分识趣,说去煮茶,一煮便是一个时辰。直到夭绍离开,他才笑容满面地盛出茶汤捧来书房。本以为长久谈话后这两孩子的心头自会有所察觉和变化,谁知云憬却是比素日更为冰寒的容色。钟晔心里发突,正要试探着询问他们方才谈的话,岂料偃真却在这时持了密报踏入清月舍。
“早不到,晚不到。”钟晔睨着偃真,如意盘算被迫中断,心中极不舒畅。
“呦,真是对不住了,”偃真气得冷笑,“我还不曾听少主交待,今后的密函都得要请示了您钟老才能送过来。”说着将三卷密函递到云憬面前,“第一卷不甚紧要,是韩瑞自荆州送来的,说沈太后命殷桓领两千亲兵七日内回邺都,我算了下,连信在途中耽搁的时间,到现在已过了两日。第二卷事关那夜慧方寺行刺太子的事,细作探知,湘东王萧璋身边的确是有一位擅使飞刀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