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将头埋得很深,只用眼角余光悄悄瞅着站在书案前正看奏疏的裕王。
他很惊讶,往日里让人觉得孱弱且没有主张的裕王,今天面对这样一件天大的事情,却没有任何的惊慌恐惧,反而沉着自若,目光中也带着一种决然和坚毅。
陈洪往前走了两步,给裕王倒了一碗茶,轻声呼唤一声,带着些许试探:“王爷?”
裕王这才将目光从奏疏上挪开,还带着些许震撼。
陈洪再将头低下。
裕王没有接过他捧来的茶,已经让他心凉下半截,接下来的话便愈发谨慎小心:“主子万岁爷有旨意,吩咐奴才问王爷,看了这道奏疏后,是怎样回话的。”
裕王双眼虚望向殿外。
“听清了如实回旨。”他镇定如故,“离间,”他说,“是同有组织有预谋的离间做斗争必不可少的反抗。”
陈洪难以置信。
这怎么回旨?谁离间了谁?谁有预谋?这和这道奏疏又有什么联系?
“王爷,”陈洪问:“奴才不懂,恳请王爷能不能再仔细说一说?”
裕王笑了。“你……你也是无意识地在离间我和父王的关系。”他像是在开玩笑。
但陈洪没有被逗笑,反而直接惊慌地跪倒在地上。
裕王意识到他有点儿过了,于是便开始找补,“不,说真的,你不是在无意识离间吧……”
砰砰砰——
陈洪疯狂磕头,头磕破了也不敢停下了,还哭嚎着:“王爷这样说,奴才今天非要磕死在这里了。”
裕王打断了他。
裕王提醒他,他最近做的事使他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有这种怀疑,且感到难堪。
“徐阁老当初提议清廉册时,本王写过一篇抨击这类侵犯官员隐私行为的论疏。更有甚者,本王还将内阁众人喊到王府,反对官僚之间检举揭发,以免一些小人到处窥探和窃听,坏了朝纲风纪。而现在本王却得知,”
裕王脸色有些阴沉地说,“——从冯保那里,本王再重复一遍,不是从司礼监,也不是从内阁——竟然是府里的太监这里知道,王府也被人安插了眼线。到底是谁要离间天家父子情分!到底是谁在陷天家情分崩塌而只顾自己!陈洪!回话!”
陈洪懵逼地抬起了头。
“王爷,您,您……”
“这是第一句要你回旨的话!接下来,是本王对这道奏疏要回的话,你同样记牢!”
陈洪敬畏地望着裕王,他很难听清裕王到底在说什么,只是满心地想着,将来嘉靖驾崩,裕王登极,他该何去何从?他该拿什么保住这一身尊荣?
或者功成身退?
这可能吗?
自己是不是逼得太急了?但还有退路吗?
“海瑞者,竟敢如此辱骂父王,狂悖无知,大逆不道。作为儿子,我必杀此人!”
陈洪一怔,欣慰地苦笑着:“奴才定如实回旨。”
“还没完!你急什么!”
裕王喝断了他,“但作为大明朝的储君,作为列祖列宗的儿孙,我体内留着朱家的血,生着朱家的魂,将来若能承继大统,我必重用此人!大明朝必以此等人者为栋梁!”
“王爷!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听见这话,陈洪扑通一声匍匐趴在了地上,双腿都在打颤,“奴才跪请王爷收回此话!王爷!主子万岁爷现在正为这件事生气呢!”
“不收回。”
裕王缓缓摇着头,这一刻,他仿佛苏醒了独属于朱家那种特别倔强的血统,一脸执着道:“正是因为有了某些总爱挑拨离间的坏奴才,父皇如今才会疑心是我指使海瑞上的这道疏,让天下臣民以为是我在逼父王退位。我可以如那些人的愿!现在就去写本章,请父王革去我得王爵,无论是赐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也好,还是贬为庶民也罢,我一定立刻奉旨谢恩!唯独这句话,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