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三年深秋,长安城笼罩在萧瑟的北风中。太极殿前的铜驼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檐角垂下的冰凌被初升的朝阳照得晶莹剔透。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武帝司马炎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御案上的奏章,目光掠过殿中垂首而立的群臣。
"启奏陛下,凉州八百里加急。"尚书令张华出列时,腰间玉组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展开奏报朗声诵读:"征西将军马隆率部大破鲜卑秃发树机能,斩首八千级,余众尽降。秦凉二州已复归王化......"
殿中霎时响起嗡嗡议论声:“马隆立了盖世奇功!”议论声中,老臣王浑捋着花白长须,浑浊的眼珠却是不停的转动着,而年轻的中书监荀勖紧紧盯着自己的笏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武帝猛地站起身,九旒冕上的玉珠簌簌作响:"好!自泰始七年鲜卑叛乱,十年间折损我朝四员大将,今日因了马隆而终见功成,实乃我社稷大幸!朕岂能不再厚厚封赏?”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声中,侍中贾允却突然出列:"陛下且慢,臣有本要奏。”
如此欢喜之时,贾允忽要奏本,群臣不由皆都侧目:“难道贾允要驳陛下?”
不错,贾允正是此意。
“马隆所部多为募兵,前次出征已加封骁骑将军,西北兵胜之时,也有加封,若果如今再厚赏,恐开滥封之弊。”
大殿之上不由一阵骚动:“贾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此想着,群臣之中何只有贾允一人?
果不其然,贾允话音未落,只见太常卿何劭立即接口:"贾公所言甚是。昔年邓艾平蜀,功高震主而生祸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殿内温度骤降,骚动之时变得更加混乱,混乱之中,卫将军杨珧握紧象牙笏板,指腹摩挲着上面雕刻的獬豸纹样,不时抬眼,他瞥见御阶旁的铜漏,水滴正落在辰时三刻的刻度上。当年随兄长杨骏在弘农郡募兵时,那些乡勇捧着粟米饭团送行的场景突然浮现——若没有及时封赏,这些寒门子弟的忠心又能维持多久?
“不能不驳!”杨珧不由心震:“臣以为太常卿所言不妥!"边言边就跨步出班,急切之中,绯色官袍在青石砖上扫过,几乎扬起尘土。“去岁募兵时,朝廷许以''斩首一级赐田十亩''之诺。诺言尚且还在耳边环绕,如今将士血战得胜,朝堂若吝惜爵赏,岂非令三军寒心?”
说完仍觉不尽兴,他又蓦然转身直面贾允,腰间的金鱼袋微微晃动:“贾侍中,可还记得永平元年并州之乱?当时因赏赐不公,三千戍卒倒戈......”
“放肆!”
贾允不等杨珧说完,即刻厉声喝断,额角青筋不由暴起:“今日岂能容你胡口乱言!”
杨珧却不卑不亢,句句有声:“臣闻《太公六韬》有云:“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今西征将士抛妻弃子,转战千里,若朝廷失信于卒伍,他日谁又肯效死朝廷?"
转瞬之间,大殿之上寂静一片,铜漏的水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武帝的目光扫过丹墀下的群臣,只见贾允气的面色铁青,何劭却是低着头只顾自的捻着朝珠,张华若有所思地抚着奏章,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司马炎看着如此诡异的场景,不由想起月前接见的凉州信使,那个满脸冻疮的驿卒跪在阶前,泣声诉说马隆的部队在祁连山缺粮时,虽也屡屡抢夺的粮食,但抢夺不到时。曾也煮皮甲充饥。而如今这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之臣,哪个又能做的到?只怕粗茶淡饭一口也吞咽不下去,只知道在大殿之上以泄私愤。
“卫将军所言甚是。”
武帝不由缓缓开口,声音在金銮殿梁柱间回荡:“传旨!擢升马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