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雨开始下。
顷刻间,漫天雨线浇湿视线,为万物笼上一层阴郁的灰调。
其中有那么一滴水,大胆落到祁越眯缝的眼梢边上。要落不落,终是落了。
落进他的眼里。
往下蜿蜒出一道漂亮的水痕。
看着就像哭了。
但祁越是从来不哭的。
无论经历什么事,他都不哭,仅仅用一种颇为古怪的腔调,咬字,低哑地重复了一遍:“……不爱了?”
“是。”林秋葵微微垂眸看他,目光沉静得近乎漠然:“从今往后,从现在开始,都不会爱你了。”
“……”
原本就没有爱。
说不爱就不爱。
原来爱就是这种可以随便丢出去收回来的破烂玩意?
祁越嗤笑出声,皮肤下喉咙起伏滚动。
正当一干围观群众困惑着话题,是如何从杀不杀跳转到爱不爱之时。
他倏地松了手。
没有理睬任何人,没有留下任何话。甚至没再看曾经心爱的企鹅一眼,转瞬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他走了!太好了!”
“邱队!你没事吧?”
警员们连忙上前搀扶邱池舟。
“夏叔,这里交给你。”
林秋葵叮嘱一声,紧跟着抬脚闯进雨里。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树影幢幢摇曳,夜风呜呜咆哮。
不知名的动物躲在角落里尖声嚎叫。
林秋葵在一片浓重的乌云下,向着祁越不住奔跑,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
视线模糊,呼吸凌乱。
周遭景物像流水一样往后退去。
摇晃不稳的脚尖淌过水洼,溅起水花。
满地翻开圈圈层层的涟漪,似少女浮动的裙摆。
而祁越依然自顾自走着,走得很快。
她遥望着他的背影,跑了又跑,不停地追,得以完整地,冷静地,亲眼见识到他夜间狩猎的状态。
看到花要撕花,看到草就拔草。
凡祁越经过的地方,树木连根拔起,砖块碎做瓦砾。
他不遗余力破坏着所有能看到的东西,本能摧毁掉一切看似完好完美的东西。
雨水压制雾霾,春天下雨时,晓得怪物们都会找地方躲起来。他踢翻石头,推倒断墙,非要从一座座荒凉的废墟里,潮湿的泥土坑洞里,拖拽出一只又一只畸形颤抖的怪物。
捏爆它们的头颅,戳碎它们的眼球。
他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武器。
极其适合赤手空拳地进行搏斗,最喜欢徒手撕开猎物的盔甲,将它们疯狂拆解,碎尸万段。
如此的血腥残暴。
瞳孔麻木倒映着尸体。
“咕呜……”
一只怪物伏地发出悲鸣,其他怪物纷纷掉头意欲逃跑,奈何又被无情逮回来。
浓绿的液体流过腿脚。
死去的猎物持续垒高。
你看,看吧。
就这样一个祁越,连怪物都会为之惧怕。
分明比任何怪物更怪物,比任何野兽更野兽,却是林秋葵私心想要驯服的对象。
轰隆!一道粗壮的闪电撕裂长空。
偌大的噪音仿佛在嘲笑她的妄想。
这个夜晚,祁越一口气杀了无数只怪物,走了无数远路。
脏乱的脸上遍布抓痕。
唇边凝聚红痂。
嶙峋指骨近乎被人恶意掰坏的钢丝玩具,一根根折出诡怪的曲线,使见者惊惶。
他花了好长时间,好多力气。
差不多受够了伤,发泄完怨愤,这才允许自己扑通一声,原地倒下,独自倒在污浊的冷水里。
雨水哗啦哗啦落,血水淅淅沥沥流。
视网膜内一块漆黑沉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