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这样说了,景南浔怎好执拗,固执己见。 可他不愿应答。 林括便退了一步,不再逼他立下给出答复。将至门口时,他突然侧头道:“溆儿走到今日,舍弃了不少东西,再想变一变,她是还要再剥一层皮下来的。” 景南浔略略皱眉,与林括再次对视了一眼,清彻锐气的英眸,和经历世事、已有些浑浊的瞳仁焦灼又静默的交碰,顷刻之间,究竟是年轻与年长的隔阂,还是向左与向右的背离,兴许没人看得懂、猜得透。 (好难,好难,怎么办……) 景南浔还是选择坚持自己,他道:“改日再商榷吧,岳父。” 林括目光一转,身形顿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 寂阒之际,景南浔闭眼,用意念看了看自己的心。 这里本来是迷惘苍凉的,后来,进了一个小小的姑娘。 姑娘会笑,但从不真笑。她生的清致,看到她第一眼,就为她将心上的弦错乱了。 她很特别。 说不出哪里特别,就是和旁人不一样。 后来,自己能让姑娘感到温暖,能开姑娘的心扉,共赏一夜月色,共卧一片枕席,能互相倾诉秘密,可今日姑娘的至亲闯进来告诉自己,你这么做,是错的,是会剥了她一层皮的。 景南浔明白,林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幺初在众人心中的形象,一直是趋近完美的,她若是一只兔子,也该是最乖巧、最洁白的那一只。 众人没有去想过,这只最乖的兔子,是“该”这么乖,还是本就“会”这么乖? 这是完全的两码事。 该不该,是别人强加给林幺初的,会不会,才是林幺初自己的本性。她本性不是一只柔软的小兔子,可被当成小兔子养了这么久,众人早不管她本来是什么了。 他们褒奖她,不是因为她是林幺初,而是因为她是一只乖兔子。 当众人渐渐发现,兔子不乖了,成日蹦跳活跃做着从前从来不做的事,抑或说,兔子居然根本就不是一只兔子,而是一只狼或者别的,会如何? 杀了她。 林幺初不是兔子,众人杀不了她,林括的意思是,如果景南浔再纵容、陪着林幺初做那些众人眼中放浪形骸、离经叛道之举,是在毁林幺初的清誉,毁她的前程。 他们虽无法毁坏林幺初的身体,却能在名声上抹杀她。 陟罚臧否,早执掌在那些会说话的人手中。 怎不是要活剥林幺初的一层皮。 如果两个人都是为她好,可后果各不相同,究竟要如何看待,要做出怎样的取舍,这恐怕是世上最难的抉择。 景南浔面对的正是这道难题。 无解,没人做得到两全其美,两不相欠。但至少,自己的心还没有被蒙蔽,没有彷徨,没有徘徊,景南浔一如既往,走上最难走的路也绝不调转回头。 既然要做她的剑鞘,千刀万戟倾覆而来,他也不会退缩。更何况这才是漫漫长夜中的第一道难关。 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将心中所有的沉疴都扫除干净后,少年眼中又翩然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向她走近了两步,而后坚定道:“幺初,相信我。” (我就知道,景泆会相信林溆,也会相信自己。) ---[帷素阁]--- 帷素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