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傅玉璋常来保和宫。和敬皇后领着他,或送来甜汤,或绣一幅荷包。但她女红平平,总是吃的送得多。后来,和敬皇后不来,但她并不阻着傅玉璋,傅玉璋便自个跑来,在傅承临的膝头习字,也画林芝王城的桃花。 再后来,傅玉璋撞见袁贵妃来寻傅承临。傅承临将傅玉书搂在怀中,喂他吃新做的绿豆糕点。傅玉璋小小的身子隐在重帷之后,他定定瞧了许久。他突然不想走进去。 那时起,他便不愿踏足保和宫,一直到今日,亦是如此。 傅玉璋的步子很缓,所幸院正知晓已做不了甚,便不曾跟进,只将最后的时间留给这对天家父子,因而,此时不再有谁催促傅玉璋的脚步。 他一面走,一面想起前世、今生混乱的记忆。前世,傅承临也曾信他,支持他抗衡袁党。那时,他力有不逮,最终叫傅承临失望。而今时,他占尽天时地利,他终胜了,却依旧叫傅承临失望。 此时的傅承临是否万分后悔,信了他? 傅玉璋走过最后一道帷幕,傅承临躺在紫檀木床上,只有走近,才可看到他的胸腹尚余微弱的起伏。 晨公公搬过一只圆凳,放在床前。待傅玉璋坐下,傅承临吃力地睁开眼。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傅玉璋,即便眼神浑浊,视线中仅余模糊的轮廓,他依旧盯着傅玉璋。 许久,那双眼中流出一行泪,“玉璋,你这样恨父皇?”他问道,“朕以为,你今次愿意信朕,与朕一同谋划,是放下此前的怨恨。” 傅玉璋像是未见那滴泪,“陛下,”他道,话语冷静,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陛下忘了,因为陛下,臣没了母后,亦没了老师。陛下亦忘了,你任由袁氏揽权,致朝政崩坏,百姓流离失所。” “陛下怎能觉得如此轻易,说放下便放下?” 傅承临收回视线,他盯着头顶绛红的绣有腾龙与流云的床帐,眼神空洞。他想起那一年,秦王府火红的帐子,帐子绣有百子图,亦有盛开的石榴与戏水的鸳鸯。 他记得,他笑着问那个坐于床中,满头宝石的女子,“你并非汉人,这顶帐子,叫谁顶替绣的?” 德西瞪圆眼睛,似在惊奇傅承临怎的看透这事。她支吾半晌,最后说出真话,“托东晦家中的一位绣娘做的,”末了,她又强调,“我付了她一匣子的蜜蜡,这便是我的。” 她总是这样,没理都能说上三分。可谁都不忍心与她计较。 往事如彩云易逝,那个火红的,快活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他们的儿子,也将永远怨恨他。这是他的报应,他该受的。 就在傅玉璋以为,傅承临又陷入昏睡中,欲起身离去时,他低沉开口,问道:“你母后曾送朕一只手串,后来又要回去。前段日子,朕瞧你戴在腕上。另一只,你可曾赠人?”那副手串本是一对,德西说,两串珠子供奉在活丨佛的殿中,受千日佛言加持,最是保佑姻缘。 傅玉璋拨开储君袍服的宽袖,露出腕中的菩提子手串。 “是在…”傅承临猜测道,“在霁春那处,对吗?” 傅玉璋回首望他,“怎的?”他问道。 “你可知,你入狱后,为推拒与王氏子的婚约,亦为澄清你的名声,霁春在大朝会中称,此后不嫁,一生为时家女。”傅承临道。他想,这副菩提子手串许是不能保佑姻缘,相反,它似一道诅咒,叫戴着它的两人不得圆满。 傅玉璋袖中的手一颤。自他出狱,他与时临安匆匆一面,时临安不曾说起,旁人更无闲暇,亦无胆量告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