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都在下雨。 我在第二次浅眠结束后醒来,听着无休止的雨声辨别房间里的气息。六个人还活着。望向窗外,微微亮起的天光让我触动,我该如何和交班的同事解释他们要死了,而我要假扮母亲。 正在思考时,楼下传来嚎啕大哭,一听就是女性家属的声音。可我记得夜里到早上八点是非探病时间。显然,她为之哭泣的人地位不低,规则变成一张废纸。 我把窗户关上,不想继续听这野兽般的哭声。可她实在厉害,一连十分钟都没停过。这时,隔壁病房骚动起来,被哭声吵醒,无法再用睡眠抵抗疼痛,年轻骑士喊着疼,叫着妈妈。 他们身边只有祝愈师,这些被他们视作圣洁而□□化身的女性,此刻不能起到任何安抚作用。他们只想要最亲近的家人,尤其是母亲的陪伴。 病床上的人相继扭动身体,嚅动嘴唇,将醒未醒。 我突然焦躁,慌张,恨透了楼下仍在恸哭的女子。我一点不同情她,她不知道人活的时候不会平等,死的时候也不会。她为自己的亲人哀嚎,可周围病房的人,他们还很年轻,甚至还年少,比我还小,还是娃娃兵。他们形单影只,没人能过来为他们哭泣。 现在,可能已经有人在这声音中惊醒,无比失望,无比孤独,无比痛苦地死去了。 我被房间里六张摇摇欲坠的病床困住。楼下嚎哭的女人如此多余,我恨不得冲下去掐她脖子让她闭嘴。 凯撒在这时候打开门,轻而迅速地走进来。 我转头看过去,如同得到赦免,感觉他像个救星。 “你先出去吧。”他在我身后轻推一把,声音也很轻。但我感觉他用了很大力气说这几个字。 我心跳声十分紧张,响亮震得我耳朵发麻。我用力按住他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坦白,他要一个人留下来做什么。 他不作答,和我相互对抗一般沉默。 风的声音,雨的声音,楼下和隔壁病房不停传来骚乱和哭泣。 这样又嘈杂又静得诡谲的气氛里,凯撒皱起眉毛,终于开口。 他要这六个人走得体面。 ** 杀人可以成为罪孽,杀人也可以成全善良。 我认为这是善良。病痛和回忆折磨士兵,但我们不会。 和凯撒悄无声息完成这一场谋杀,我的灵魂也仿佛随之脱壳,跟着飘走。但他用力握我的手,我又回来了,这具不停发颤,又像是凝固在原地的身体。 这个早上死了十五个人,包括一位高级顾问。他第二任妻子眼睁睁看他断气,哭得像只野兽。 我按部就班,写好报告书交上去,路过庭院时看见她扑在一具棺材上还在哭。已经上午十点,雨停了。太阳照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反射出令我唯恐避之不及的刺眼光线。 用逃跑似的速度,我飞快离开,回过神来,凯撒在我身前引路,他牵着我跑向祝圣院后的墓园。雨后的草皮泥泞打滑,树上滴落的水像雨,冰冷地浇在脸上。 没有拒绝,我随他跑向林深处,雨深处,向着昨夜的余烬。 “谢谢,祝愈师,真高兴又见到你了。如果刚才你没有路过庭院,我可能要把棺材里的人拖出来再杀一次。” 凯撒在一棵橡树下止步,微微喘息。他的脸如此安静,瞳孔中的怒意又如此鲜明。 本来这一仗不是险胜,他有本事轻易取胜,人数的劣势不会封锁他的才华。但人心的不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