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襄王,她是襄王妃。 襄、王、妃,他在心里反复默念这三个字,生怕稍一放松,唇角就会压抑不住地翘上去。 “你,还好吗?”孟湉一眼一眼地往李善用身上瞟,一不留神没忍住先开了口。 李善用坐在他的对面,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缓缓从腕上摘下一串圆润明莹的珠串。那珠串上的一十八颗大红珠子上,每一颗都雕着一种仙草,一花一叶皆历历可数,正是当日孟湉相赠的辰砂王珠串。 “咔嗒”,珠串被稳稳放到孟湉面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殿下今日就奏请皇上作废这桩婚事吧。” “你说什么?”有一瞬间,孟湉是真的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愣愣地问,“六礼都过了,册宝你也收了,冠服你也穿了,什么叫作废这桩婚事?” 李善用说:“当初,我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议定这桩婚事,为的是博个逼宫的机会,并非真心实意托付终身于殿下。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我虽经册封、亲迎之礼,但毕竟尚未合卺、庙见,徒然占着王妃的名分,只恐耽误殿下姻缘。殿下何不及早回头,另择良配?” “李善用!”孟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强抑怒火,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总是这样,居高临下,掌控全局,从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从前就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对于你来说,这桩婚事不过是助你逼宫的工具,可你知不知道,这桩婚事是我苦苦向父皇和娘娘求来的!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孟渥一人,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我也明白你只有算计我的时候才会对我稍微好一点儿。我不傻,我知道自己是个给人用完就扔的冤大头,不需要你这么着急提醒我!” “可是,殿下已经知道我是李汝成的女儿,还愿意娶我?”李善用睫羽轻颤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将眸中汹涌翻腾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 孟湉握紧了拳头:“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身世,既然娶了你,自然要为你撑起一片天。莫说你是罪臣之女,即便你阎王爷的女儿,本王也担待得起。” “罪臣之女……”李善用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轻慢地笑了,“殿下,你真的明白什么是罪臣之女吗?” 李善用倏地举目,眸中精光直射孟湉,毫不迟疑地抬手拂起额头上那永远覆得厚厚的刘海。 孟湉与她相识数年,从未见过她梳起刘海、露出额头的样子,长年被厚重头发遮住的皮肤极为白皙,与脸颊肤色甚至有了些许差别。然而,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白腻宛如好瓷的额头上,以青黑之色黥着四个豆子大小的墨字——“掖庭官奴”。 “我的父母俱死于你父之手,我自幼沦落掖庭为奴,以刑余之身苟全世间,这灭门辱身之仇,日日夜夜噬心啮魂。殿下说,要我做襄王妃,是要我为仇人绵延宗嗣,还是要我父母与仇人做亲家,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深埋心底十几年的东西乍见一线罅隙,争先恐后地往上翻涌,又被她毫不留情地狠狠压下。 说完这短短几句话,李善用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地闭上眼睛,语气添了几分沧桑疲惫: “殿下不必担心,我在毓秀堂时已受女师教诲,行事当以国家为重,我父亦有遗训‘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我遵从教诲,不会图谋报复。今既奉旨随殿下就藩,必当鞍前马后、鞠躬尽瘁,辅佐殿下治理封地,以尽人臣本分。不过,做这些不必是襄王妃,一女官职分足矣。我对殿下无意,实在不必尸位素餐,徒然误了殿下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