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便到新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饮宴达旦,笑语喧哗。 这个新年与往年并无多大差别:太子解了锁闭,依旧在东宫升座接受群臣朝贺,仿佛那一场泼天大祸压根没有发生过。 牵连入狱的官员陆陆续续获释回家,不少人在狱里因为寝食难安饿瘦了几斤,归家重新收拾过头面后反而更显得精神了几分。 皇后不动一兵一卒消弭了一场没顶之灾,加上孟湉这个心腹之患自请就藩,便心情愉悦地下令大肆筹办新年,给宫人的派赏都加了双份。 朝廷重归安定,京城百姓也就安下心来,街面上恢复了热闹繁华,原本担心兵变躲往外地的人们纷纷回来过年,赶着在年前采买年货、置办新衣。临近年根底下的那几天,瓦市里挤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往里面转一圈,能在寒冬腊月挤出一身热汗。 京城之中唯一无心过年的,也许只有襄王府了。 经过宫中一场鏖战,李善用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孟湉了,因为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数日之前,他还是她心目中谋划太子逆案的幕后黑手和营救太子的劲敌,可转眼之间他就成了与孟渥一样无辜的受害者,甚至为了她自请就藩,彻底断绝了今后争夺储位的可能。 她这个襄王妃的头衔虽是正经册封、上了玉牒的,但实际上不过为了创造一个聚齐皇上、重臣、皇后、贵妃和李善用能同时在场的大场面才草率安排的,如今危机已经解除、一切步入正轨,这个襄王妃还要不要做、该如何做,她需要更多时间思考。 无论如何,东宫已经回不去了,李善用将王妃的冠服册宝妥善收好,留在黼黻堂,带着尔雅暂且住在爱莲居。而孟湉回府后,则将自己关在黼黻堂内一连颓丧了数日。自那日离宫回府后,二人还不曾见过面。 郭妈妈按照往年的成例,带人装饰了王府,置办了年货,给下人发了赏钱,但因王府的男女主人都没有过年的意思,下人们不敢放肆笑闹,大节下的又不能哭丧着脸,故而人人都有些强颜欢笑的味道,这个年过得要多冷清有过冷清。 到了正旦清晨,孟湉命身边的长随将王妃冠服送到了爱莲居。 “大王说,请王妃快些妆扮,不要误了入宫朝贺的时辰。” 尔雅侧头看了看,见李善用低眉垂目不置可否,心里琢磨了一下,小声打发长随去了,捧着冠服回到李善用身侧。 “姑娘,我服侍您更衣吧?” 李善用点了点头,此事不宜久拖,也该与孟湉正面谈一谈了。 襄王与王妃的车驾仪仗皆在府门外等候,李善用对王妃车驾视而不见,径自登上了孟湉的车。 “都下去吧。”李善用宛如一位真正的女主人,吩咐起孟湉的随从毫不见外。 孟湉有些意外,想着她应该有话要说,于是看了安顺一眼,车中的下人便都撤了下去。 队伍缓缓启程,车轮碾过地面发出辘辘之声,极易勾人生出一种悠远绵长的情思。 自从李善用登车的那一刻开始,孟湉的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贴。 她穿的还是婚礼那日的吉服,冠上九翟皆口衔珠滴,垂在发侧轻轻晃动,另有诸色翠云、金凤、珠花、金簪,浑身衣饰亦是描金绣凤、富丽华美。 按说,亲王妃冠服依规制制作,各家皆大同小异,可孟湉总觉得李善用如此穿着打扮,越是珠围翠绕,越显得明净秀洁、淹雅端丽、不同俗流——这就是他的妻子。 他虽然输掉了储位,却如愿娶到了李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