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才人所住的偏殿门庭冷落,只有一个小宫女在门口扫地,乍见御驾,吓得连行礼都忘了。怀恩拦住小宫女不许入内通传,自己上前高揭帘栊,皇上便大步入内。 落日余晖清冷地透过窗棂,洒在临窗的书案上,梅夷光手持一卷微微泛黄的书,目光专注,口中轻柔低吟:“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皇上静静地看着她,待一首诗吟罢,开口赞道:“好诗!” 梅夷光猛然惊觉,一回头见竟然是皇上站在自己身后,还微微躬身看着自己手中的诗集,连忙起身行礼,口称万岁。 “石湖先生的诗最有山野田园雅趣,妾十分喜爱。”梅夷光行礼毕,温婉轻柔地回应着皇上刚才的称赞。 “不错,朕素日也喜爱石湖诗。” 自太子案发后,皇上虽来了梅夷光处几次,但只是为了制衡贵妃,对她从不假辞色。今日温言说这一句,令梅夷光颇有些受宠若惊。 皇上落了座,望向窗外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似对梅夷光说,又似自言自语地说:“今日在朝上,众臣……” “陛下!”梅夷光倏然开口,笑容略显生硬,“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既来了后宫,不妨稍忘案牍俗务,好好松散松散。妾下午在小厨房炖了一锅汤,再整治几个小菜,请陛下尝尝妾的手艺。” 皇上将目光投在她的面上,淡淡道:“也好。” 梅夷光亦是毓秀堂出身,厨艺是在明师指点下苦练出来的,皇上用了虽不曾出言称赞,但面上已流露出满意之色。 一时饭毕,梅夷光亲自上前,从宫女捧的托盘上拿起手巾为皇上净手,再端过茶盏递过去,等皇上含了茶水,便接过茶盏放回托盘上,又捧了唾壶跪下,服侍皇上漱口。 待一切妥帖,梅夷光垂手侍立一旁,等着伺候起驾。皇上每次来只稍坐片刻就会离开,这次留下用了晚膳已是破天荒,她也从不出言挽留。 皇上这次却不忙起驾,望着梅夷光在烛光映衬下显得越发柔婉的面庞,问:“怎么不过来坐?” 梅夷光俯首道:“妾侍奉陛下。” “你是朕的嫔妃,又不是宫女,侍奉什么?过来坐下。” 梅夷光只好走过来,矮身在杌子上坐了,仍垂头看向地面。皇上视线下移,只能看见如云乌发与领口浅近处一段白腻肌肤,清了清嗓子,伸手拉她。梅夷光疑惑地顺着皇上的力道起身,坐在了皇上身侧的椅子上。 “你是朕的嫔妃,又不是宫女,朕让你坐就大大方方地坐,坐什么杌子。” 梅夷光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陛下面前,妾岂敢平起平坐!” 皇上淡然道:“朕让你坐,你便能坐。朕不许你站着,你就不能站着。” 梅夷光似受惊一般轻颤了一下,俯身行礼道:“是!妾知错了。” 皇上满意颔首,打算再坐片刻,四下看了看,见书案上摆着一只白瓷花囊,内中养着一支红梅,便问:“这桌上原摆着的水仙呢?朕记得你说是自己亲手雕的,十分珍爱。” 梅夷光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水仙花球确是妾亲手所雕,雕的时候想着让它左右两侧向上向内弯曲生长,中间则在矮处开花,长成个花篮模样,之前也确实如此生长了,故而妾十分喜爱。谁知前几日,那水仙不知怎么竟一味向上长,无论如何不肯如妾之意向内弯曲。妾见它不肯听话,一气之下便命人拿去扔了,待来年冬日,再买好的花球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