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问:“林椿是何人?” 宝钗笑道:“他是淳熙年间的画院待诏,尤善花鸟草虫,所作折枝花卉最多。” 李玟道:“到底姐姐见识多,我们受教了。只不知这绣品是谁的大作。” 宝钗道:“当是姑苏李家的手笔。他家绣艺自成一派,颇有开山之势,且最擅长水墨花鸟。” 岫烟端详片刻道:“我瞧这配色走线没丁点儿匠气,不像是李家的东西。” 李绮笑道:“我倒忘记了,邢姐姐是苏州人,必是见过的。” 宝钗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太上皇和皇太后都喜爱刺绣,年年命专人采买天下珍品进贡内廷,如今管着此项的正是李家。他们进上余下的才卖给各世族大户,一般官宦人家都求不到。 李家和甄家是几辈子的老亲,我在金陵时也往甄家走过两趟,所以认得。” 说着对岫烟一笑,道:“要说匠气,是万万没有的,妹妹必是看错了。” 正说着,只听厅上一片喧哗之声,原来这会子唱《西楼.楼会》。文豹发科诨要到荣国府讨果子吃,逗得众人哄堂大笑,众媳妇子正往台上撒钱呢。 戏还未唱完,贾母又命宝玉从李婶娘薛姨妈起一一斟酒。 待至姐妹们席上,湘云宝琴都道谢喝了。独黛玉偏偏不饮,拿起杯来放在宝玉唇边,宝玉一气儿干了,又替她满上。 岫烟看得分明,暗忖道:“怪道凤姐姐常拿他两个打趣,当真亲密无间。只是林姐姐素来小心,怎么这会子倒不避嫌?看光景他们也不像说定亲事了。” 又见宝钗默默低头夹菜,李纹又向李绮挤眼作怪脸儿,不由更加纳闷。 薛姨妈指着那璎珞道:“老太太这里什么都精贵,巴掌大的物件儿还用紫檀透雕来嵌。” 贾母笑道:“这原是姑苏一个书宦女儿所绣,最是雅致,可惜她命薄,十八岁就故世了。 如今无人可仿其针迹,所遗之绣竟成绝品,因这孩子名叫慧娘,这些都称‘慧纹’。我原收着三件,那两件已进了上,只剩这副璎珞,今儿头一次摆出来。” 李婶娘薛姨妈道:“原来如此,都是托老祖宗的福,我们才能开开眼。”众人俱附和赞叹,称妙不绝。 李绮拍手道:“宝姐姐说错了,该罚一杯才是!”说着一提酒壶,叫道:“咦!怎么就空了?等我请二哥哥来倒!” 李纹捻她一把道:“谁还没看走眼的时候?安静听你的戏。” 宝钗连吃几口茶,好容易将菜咽下。那八宝豆腐竟像醋泡药浸的,从喉咙一路酸到心底,因道:“这可是孩子话,我才和邢妹妹讨论讨论,又不是打擂台,非要论个输赢定个奖惩么?” 转而对岫烟道:“妹妹果真要罚,我认领就是。” 岫烟回身笑道:“李妹妹说的什么顽话?我倒没听见。姐姐素来宽和,别同她孩子计较,再说好好儿的做什么罚你?” 不等宝钗回答,又对李纹道:“一说话戏就过了,李姐姐,这会子唱到哪了?” 李纹一愣,继而捧腹暗笑,和岫烟论起戏来。 宝钗此刻也悟过来,自悔出言鲁莽,只怕有心人已瞧在眼中。事已至此,只好按下女儿心肠,玩笑一回混过去罢。 一时残席撤去,大家又随贾母挪至暖阁,听戏行令百般取乐,只闹到四更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