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铁路宿舍大院配设了两座锅炉房。冬季里为大院的十一幢居民楼集中供暖。锅炉房里设有烧煤锅炉。锅炉向上接连着一座巨大的砖垒烟囱,四五个人展开双臂难以合抱周圈,高耸矗立入云,如镇宅宝塔般守护着整个院落。院子里几个有胆色的小伙子,敢徒手援着烟囱外壁的钢筋扶梯向上,但往往只攀到一半,距地面已有近二十米高,便手滑脚软,不能再向上半阶。锅炉对下连接条条水管暗渠,四通八达,曲弯支扭着潜入各楼各户。我家屋内地板隐秘处有着一处暗门,拔除插销,掀开地板,便露出一人多宽的仓口。由此跃下,地板下面豁然是条一米半深,深邃幽暗的坑道。没有固定照明和自然采光,漆黑难辨;且有网管水汽丝丝渗露,路多坑洼水积;四周潮湿难耐,一路鼠虫常现,偶见蝙蝠栖集;坑道曲折多转,贯行整幢楼基;楼角处外设出口,另辟通道直达大院内的锅炉房;再由此中转,可至其他各幢楼房地下;盘行交错宛若迷宫,又颇有高家庄地道的风采,是孩子们最佳的探密冒险场所。
甫一入秋,成卡车的燃煤便会运进锅炉房的庭院中,随意堆成一座座连绵的黑色丘陵。这又为孩子们增加了一个新的攻城略地之处。每次玩兴散尽归家,都会因为个个变成了“煤黑子”而免不了受到家长们不同程度的训诫。入冬上冻,锅炉即开工运转。大量燃烧过的煤渣灰烬每日被工人用手推车运出,倾倒在锅炉房外的空地上等待运往垃圾场。于是,院里的孩子们便随之开启了捡煤核的劳动竞赛。晨曦中,直面升腾的氤氲热汽,扑向一车车新鲜出炉的煤渣。在泛着青白色的煤块渣滓堆中,用铁丝弯成的自制小耙犁快速翻找出那些内核仍未燃尽的煤块。扒落一旁,灭去余火,搁置降温,再敲除外层烬灰,一个可再燃烧利用的煤核即可落袋。
其实,大院里户户皆有供暖,缘何孩子们还要摸黑起早捡煤核呢?如今回想起来,大概起是与当时社会热衷组织的各种卫生运动有关吧。那个时候的小学大多都是平房,仍通过自行生煤炉子取暖。一到冬季,每个教室的正中央便放置一个水桶般大小,由生铁铸成的煤炉子。每天早上,值日生会到校务处领取几块桦树皮或一小块废油毡,以及几根碎劈柴,负责将炉子引燃。分发给班级的燃煤是定量的,煤面多而煤块少,也只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炉火不熄,却无法足够保障全天火猛势旺。于是,学校便开展了捡煤核的节约运动,自力更生,捡煤核,保温暖。学校其他开展的类似运动还有很多,有夏季的灭蝇卫生运动,冬季的拾马粪蛋既卫生又支农运动,还有莫管自家门前、专攻公共马路的扫雪运动等等,不胜枚举。在学习功课之余,给孩子们的童年也增添了许多值得的回忆。
大院里最年轻的一幢宿舍楼是1977年新建的,也是至今唯一仍健在的。六层楼的高度在当时绝对算是高层建筑,米白色的水泥外立墙面亦如现今玻璃幕墙般的引领时尚。新楼与大院内其他老楼横竖一线的形状大为不同,它在院落东北角沿着南七马路向西平列后,又呈九十度转折伸展到大院中央,直抵到锅炉房的巨型烟囱旁,与之并排矗立,傲领全院。
新楼面朝南七马路的整排底层,设立了居委合作社,也算开启了四十年前商住两用楼盘的先河。在那个年代,能够增加一间新的合作社对于附近的居民生活帮助巨大。起初,我们方圆几个街区的多个大院和胡同,只有一家位于南八马路边上的老合作社。二十几个平方大小的一间老旧低矮平房,冬冷夏闷,七八个顾客同时进入便会显得逼仄拥挤。
新的合作社有着上百平米的店面,高高的举架,大大的门窗,洁净的水泥地面,良好的供暖设施,至少成为了附近居民冬暖夏凉的好去所。当然,新合作社里的商品仍与老店一样乏善可陈。油盐酱醋、烟酒糖茶,虽一样不少,但也仅仅勉强能满足人们最最基本的生活要求。油盐酱醋均为散装零打,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