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外乡,不得不处处小心,忍气吞声,杨熙感受不深,小乙却深得其味,盖因其从小颠沛流离,吃尽世间辛苦,看尽人世百态。
所以从心理上来说,他要比杨熙更加成熟。
也正因此,他如今仍能保持一颗纯良忠厚的赤子之心,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他引着杨熙在市上转了几圈,发现其他粮店也均是粮米价如金珠,直可卖出丰年数倍价格。
这些商贾前些年在丰收之时低价囤货,如今便又奇货可居,不顾生民死活,只顾自己赚得盆满钵满,也难怪大汉历代君王对商贾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甚至将其划为贱籍一等。
若是之前,杨熙定要心怀不忿,暗骂这些商贾为商不良,但如今他腹中经书既多,学问见地自然而然的也增长了不少,知道商贾乃是均输货衡之本,没有商人来往交通,贩运天下货殖,各处物产就不能交通,就不会有那市井辏集的聚落和城市渐渐兴起。
可以说,天下之财汇聚一城的长安之所以能够建成,少不了商贾的营营不休,那商道海路,也都是那些不畏生死的商人,用性命一分一分逐渐开辟。
甚至可以说,大汉经年累月积累的雄厚国力,也都与商贾往来密不可分。
为商之道,财自道生,只有重信守诺、利己利人才是正途,可如今世道浇漓,逐利成为商人本性,难道真的是商人有什么问题吗?
所谓市不豫贾,果真没有约束的商人便会成为如此模样吗?
杨熙忽然对王巨君广开太学、广教乡里的策略有了一丝明悟。
读书不仅仅是仕进做官之途,学问一物,即使不能经世济民,也能让人明白事理、重视然诺、提高道德。
等到何时市间小民商贾也知道义理,都能以信取财,方能成就大治之世吧。
可是如今朝野混乱,外戚当道,民间又如此灾害频仍,黎民吃都吃不饱肚子,哪有余暇去学那圣人文章、道德经卷?
杨熙一路胡思乱想,小乙却货比三家,终于在一家粮店里以稍微便宜的价格买下两包干粮,至少能勾三五日食用,身上的钱钞也花去不少。
两人走到街头,忽然听得前方人声嘈杂,一个佝偻男子一边哀声痛呼,一边引着五六名手持木棍的皂衣公人向这边走来。
杨熙定睛一看,只见这人细眼鼠眉,身材瘦小,赫然便是不多久前他与小乙一同货卖金铤的那个粮店的掌柜。
但此时那掌柜却已没了先前那冷嘲热讽的面皮,而是面色灰白,呲牙咧嘴,一只右手上还缠了厚厚的布条,上面隐隐渗出殷红的血水。
“官爷,就是这两个小子!”那掌柜远远看见杨熙和小乙,顿时脸上来了精神,跳脚怒骂道,“他们先是在我店里卖了一块金子,然后又让同伙持械行凶,将那金子抢了回去!这两人此刻还敢在大街上晃荡,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把咱们孱陵的官爷们放在眼里!”
持械行凶?
杨熙霎时就明白了,原来这钱米店掌柜得了金子,被人用强抢走,这才报了官家,诬陷自己和小乙行凶抢劫!
杨熙看这掌柜对着他们横眉竖眼,转头向那官差告状,又是可怜兮兮,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只觉此人又是可恶又是可怜。
他倒是不怀疑这人弄鬼,想要吞没金子又行诬告,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魄力自残肉身也要嫁祸别人,那便是果真有人将那枚金铤抢走了。
但自己遭了祸事,不问青红皂白便行诬赖旁人,实在也是可恶至极。
杨熙见那些公人眼神已有不善,便微微一揖道:“几位官爷明鉴,在下方才确与这位掌柜有过钱钞交易,但俱已交割完毕,钱货两清,他自丢了金子,须赖不到我们头上。”
那掌柜又急又气,跳脚骂道:“怎么不是你们弄鬼!你们前脚刚走,后脚那小娘皮就走进店来,明言讨要那锭金铤!我拿钱换来的金子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