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美惠子走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马夫人也到了医院大门口,她看着三个日本 兵走了进去,并没多想什么。夫人拿上食盒走进门诊楼,上到二楼院长办公室,看到那三个日本兵也在里面。因为夫人站在办公室门外,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所以她看不到站在马老爷子面前的美惠子的脸。
马老爷子看到三个日本兵走进办公室,一抬眼看到了美惠子,一下子惊呆了。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失踪十年的女儿。一股热泪涌上来,差点儿就冲出眼眶,他用力咬住后牙,硬生生把自己要蹦出来的心压了回去。
美惠子也认出了父亲,虽然模样没有大的变化,但是头发明显地白了。父亲较十年前老了很多,一定是自己的失踪催白了父亲的黑发。她也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中文说:“老先生,我奉命来接六位日本军官,请你让人把他们送到楼下。”
她一摆手,让跟随的宪兵到门外去等着。
马夫人并不惧怕日本兵,一侧身让他们出去,自己抬脚走进办公室。一边走一边优雅地说:“老爷子,到饭点儿了,该吃午饭了。”
她正奇怪为什么眼前的老爷子一副激动却又努力克制的样子,藐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日本女人,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天呢!这是静娴?!
马夫人两只手紧紧抓住食盒的把手,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美惠子也认出了母亲,眼泪再也忍不起,“刷”得一下流了下来。
马夫人此刻也是泪如雨下,嘴唇颤抖却没有发出哭声。
美惠子知道现在不能哭,赶紧用手把眼泪抹掉,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夫人,您做的是什么好吃的?我能尝一尝吗?”
马夫人已经不能说话,她默默地把食盒放到办公室的茶几上打开,端出里面还带着热气的饺子,拿出一个小碟倒上醋,把一双筷子递到美惠子手里。
马老爷子和夫人就站在那儿,看着美惠子,不,是静娴,站着吃了几个饺子。
一会儿,她把筷子放下,对夫人说:“您的饺子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她掏出一块手绢,为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她看到母亲一如多少次梦中出现的那样美丽而慈祥,但十年来对女儿的担忧和思念让母亲两鬓染霜。
她多想立刻紧紧地拥抱母亲,她有千万句话语想对母亲诉说。
她想像小时候那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她给自己讲故事、唱儿歌。
她想像以前一样陪母亲洗衣、做饭、做家务。
她想像学生时代那样,每次放学走到街口,远远就能看到母亲在大门前张望自己的身影。
但此刻,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泪中含笑地说:“谢谢您的招待,我告辞了!”然后就转身走出房间,带着两个日本宪兵离开了。
静娴走得很决绝,就像当年离开北大时的不辞而别。当年是因为出于保密的无奈,今天是因为自己的使命还未完成,身上的这层伪装还需要继续保留。
静娴在十年前就明白一个道理,当她决心为了遭受列强蹂躏的国家、为了亿万苦难的人民而奉献自己的时候,她就不再仅仅是马家的女儿,而是一个坚强勇敢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了。
这一别,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也许,这一别将是永别!
马夫人和老爷子谁也没说话,他们知道现在不能说,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这种痛苦、这种无奈、这种隐忍,压得母亲心力交瘁。她的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老夫妻俩互相搀扶着走到沙发前坐下,看着茶几上女儿用过的筷子和盘子里剩下的饺子,似乎那上面已经融进去了女儿的万般心意。
母亲拿起筷子,夹起一只饺子,混着流到嘴角的泪水,把饺子送进自己的嘴里,似乎这样就能把母女两个紧紧捏在了一起,再也不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