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樱呆住了,凌子崇也呆住了。
陛下让自己的仇家做王储?
一时间,雨下得更大了,嘈杂的雨声几乎要盖过了陈青江的声音。但凌子崇只觉得这雨下的更乱了,像一卷珠帘被割落在地,纠缠成一团乱麻。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裂纹,从视线的一头横贯至另外一头,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块被摔裂的镜子。
接着是一声巨响,镜子轰然碎开。凌子崇开始在黑暗中坠落,但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身下传来了地板的触感。
凌子崇于寝间的地毯上直起身子,他回到了现实当中。
尽管眼前的景象很难让他相信这是现实世界。
在今天之前,凌子崇无法想象楚大人这样冷漠的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但现在,这个冷若冰霜女子就蜷缩在寝间的角落里,双臂环抱膝盖,一阵一阵地抽泣,像一只楚楚可怜的猫咪。
仿佛方才碎裂的不只是幻境,还有她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那张无形的、漠不关情的面具。
“你都看见了?”凌子崇听见楚樱呜咽地问道。
“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大人,他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他的思绪已经跟地上的珠帘一样,乱作一团。
自己该问大人断眉之变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还是该问她仙术为什么出了岔子?又或者自己现在应该从房间里逃出去,将这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
楚樱说:“很荒唐吧?堂堂长乐郡主,画鬼寺卿,居然是叛党陈氏的后人,还是南国的王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脸颊边滚落的泪珠,凌子崇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他撇开了目光,怕自己再看一眼楚樱眼中的悲伤,自己也会像幻境那样碎掉。
凌子崇忍不住问:“陈青江怎么会接受这样的条件?”
“因为他知道自己赢不了。陛下在仙术上的造诣比我高得多,有朝廷这张大网源源不断地向他提供情报,他可以看见天下发生过的任何事情,画眉军的行军路线、将领营帐、粮草位置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楚樱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也不知是在嘲笑陛下,还是陈青江,亦或是她自己:
“陈青江也不用担心陛下会食言,他是与陛下一起长大的,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屑于向凡人说谎的。”
凌子崇的脊骨泛起一阵凉意,仿佛背后就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你是不是还想问,既然陈青江知道自己赢不了,为什么还要发动叛乱?”
凌子崇记得谢明远大人曾跟他说过这事。
“是不是因为他起初只是想清君侧,结果被民意裹胁,才演变成了一场彻底的叛乱?”
“临刑前的晚上,我去天牢里见了他一面,也是像你这般问他,但他只是笑了笑,跟我说,世上有些事情总归是需要人去做的,有人做了,陛下才会感觉到痛,感觉到痛了,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楚樱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像一只胆怯的鸵鸟。
“他是不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其实陛下也是个笨蛋,他以为陈青江死了,叛乱就能平息了,但他低估了北方人对朝廷的恨。在投诚的机会面前,陈青江的儿子和那些死士仍在负隅顽抗,做着复仇的春秋大梦。”
楚大人的说法与谢大人的完全不一样。
谢大人说,画眉之乱平息后,许多北方的武人都投靠了朝廷,因为人都是逐利的,陈氏倒了,跟着朝廷才有利益。
凌子崇不知道谁说的是对的,只觉得心更乱了,这些权术与利益的勾心斗角像珠帘缠住了他,碎裂的玉珠在他面前滚动,把他晃得头晕眼花。
为什么世上的事情都如此复杂?如果它们都和自己背后的剑一样直来直去的就好了。
凌子崇问:“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陛下愿意让陈氏的后人继承王位?”
“因为王室的根基压根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