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时称东都，也是大唐一等繁华所在。兵乱中东都屡遭劫难，人口大减，如今虽有所恢复，然而较之开元时的气象，却还差了许多。
李泌睡过中觉，宽衣大袖，信步而来。一路看到断壁残垣，心中不免又泛起些感慨。抬头看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中桥。当年的中桥乃东都第一热闹之处，更是往来送别游冶欢赏之地。如今少了诗酒唱和的才子，多了坐地求食的乞儿。李泌步至桥中，手拂桥柱，喟然而叹。天宝十七年正月，史贼思明攻破常山郡，太子太保颜杲卿被叛军俘获，并送到东都。安贼禄山命人绑颜杲卿于中桥桥柱之上，脔割而死。杲卿一门同时遇难者达三十余人。当年颜氏忠烈鲜血浸入桥柱木中，而今依然隐隐有痕。
“打卦测字，相面算命。”一阵吆喝声传来。
李泌循声看去，却见中桥桥头正摆着一副卦摊儿。前面幌子高挑，上写“善观气色”。卦桌前帘上先写了“道将行”几个小字，接着又是两个大字——“卦命”，又有一副对联挂在两侧，却见他写道“一枝铁笔分休咎，三个金钱定吉凶”。李泌心道：“早听说中桥有位葫芦生算得好卦，想来必是此人。”又见这人一身仙袍，面色微黑，眉眼细长，颌下三绺长髯，样貌不俗，便起了亲近之心，上前施礼问道：“先生辛苦，近来生意可好？”葫芦生眼睛生来似闭非闭，见是李泌问好，不由双目一睁，跟着又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他略微回了个礼，手捻长须说道：“当今这世道，想活得久些那得靠天、靠命、靠运，便是当今皇帝，那也是靠不住的。小人的生意想不好都难。”李泌见此人谈吐果然不俗，心内称奇，袖中取出一小块银子来放到卦桌上道：“先生给在下也看上一看。”葫芦生道：“相面还是测字？”李泌道：“便测上一字。”言罢并不思索，拿起桌上毛笔在黄麻纸中由下向上竖直地画了一道。葫芦生一手拿起纸来，一手轻轻敲着额头，想了想笑道：“这是一个‘丨’字。初看时，实在不吉。只因这个字乃是由高处跌落的意思，如此看来大约先生是个贬谪的官员了。”见李泌笑而不语，又道：“不过这一字在先生写来却另有不同。你这一笔由下而上，却暗含了蓬勃向上之态。再从字上看，这一笔颇有蟒龙之形，飞腾则日月暗，摇动则山岳颓。真乃是天子之臂膀，诸臣之魁首。这笔直的一划，又如那擎天玉柱，撑起大厦不倒。照此看来先生必定否极泰来，官运蓬勃，只怕还有几年平章事的禄位。可喜可贺。”李泌拿起那张纸看了看笑道：“颇有些意思。”便又轻轻将黄麻纸往案子上一放，要再掏些碎银子给他。谁知一阵风来，竟将那纸吹落地上。李泌露个歉意，俯身将它拾起。再掏钱时，葫芦生脸色一变道：“且慢！”说完两个字却住了口。李泌见他卖关子，便道：“先生莫要顾虑，有话但说无妨。”葫芦生一指那黄麻纸。却见那纸横放，上面的字便成了个“一”。葫芦生沉吟一下道：“正所谓福兮祸所依。这一时（拾）之下，颠倒之间，却暗藏着杀机。”李泌皱眉道：“何解？”葫芦生道：“你来看，这个字放倒了看却是个‘一’，这个‘一’字便大大不祥。它乃是‘死字之头’，‘生字之尾’，这一颠一倒，先生的运命，就在这‘生死’之间了。不可不防，不可不防！”李泌心中不信，却也佩服他测得机巧，便又问道：“那么先生，可有解法？”葫芦生捋着短须，细长的双目更是眯成一条缝，伸手在这个“一”字上点了一点道：“抱朴子云‘人能守一，一亦守人’，先生若想脱此苦厄，还需从这个‘守’字上着手。先生近日宜静不宜动，守在家中或可躲过此劫。”李泌哈哈大笑，拱手道：“先生果然神算，在下佩服。眼前这等颓败之象看着也令人伤心，倒不如一壶浊酒，一部老子，守在一处，了此一生。”言罢又作个揖，大袖飘飘，奔城外颍阳庄去了。
且说卫旷领着昙拾儿出了东楼往东城门而来。守城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