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的老人家亦温和地冲楚留香提议道:“这般邪物傍身,实在不妥,不如将牌子交给他们。”
楚留香是个识时务的人,在权衡了双方实力后,他很快便选择将玉牌交托给孟良宵,且向孟少庄主说明此物事关好友全家性命悬案,希望对方能够妥善保管。更何况除了这个原因,楚留香心中也不乏有将这件烫手山芋转交给老人庄的意思——若他将这玉牌交给旁人,会给旁人带来灾祸,那楚留香万万不会这样去做,可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有什么藏头露尾、装神弄鬼的鼠辈,有能力、有胆量伤害到老人庄的少庄主。
不过楚留香仍有一点没有料到。
那就是孟少庄主虽然任性,做事却十分讲究。他索取了一块玉牌,便还给楚留香一块玉牌——孟少庄主将贴身的一块玉牌交给楚留香,更坦诚告知他这块玉牌所代表的正是少庄主身份,凭借玉牌,楚留香可以在天下间任意一所属于老人庄势力范围内的铺子中取用财宝和情报。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
这脚步声似乎也受此地特殊构造影响,初时尚能令人感知到方位,等走近了,反而听不真切。
楚留香叹息一声,料想主人家这便是来接应他们了。
翅膀散发出幽幽荧光的小蝶在脚步声响起之前便已经躲回了路灿生手中的瓶子里,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停在瓶底,就连翅膀也没有扇动。
路灿生食指在李红袖掌心挠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瓶子塞到李红袖袖中,才后撤一步,任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陌生人牵起他的手。
“姐姐,”路灿生脆生生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牵住他手掌的那只手比李红袖的手还要小,柔软却粗糙。路灿生的手指在对方手心里蹭了蹭,便觉察到难以言喻的冰凉。他不喜欢被这样的手握住,于是他一动也不肯动,只在黑暗中垂着头,兀自问道。
却没有人回答他。
非但无人回答,就连与他近在咫尺的楚留香和李红袖也不见了踪迹。
他分明一动未动,却仿佛周遭空间变幻,就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没有临近海底的细微波浪声,没有仿如鬼哭狼嚎般的呜咽风声,没有带路人的脚步声,路灿生甚至听不到心跳声。
无论是这位陌生姐姐的,还是他自己的。
黑暗中只有黑暗,虚无里只剩虚无。
路灿生忽然感觉到脸颊上本已结痂的伤口再度麻痒了起来,一个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好香……”
这道声音未落,又几个声音附和起来,声音中饱含恶意和贪婪,路灿生忍不住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脚下却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小孩子仿佛被未知的黑暗所击败,他将脑袋完全埋进膝盖里,肩膀不住抽搐着。大概是太过恐惧,他像是遇到危险的鸵鸟似的,拼命将脑袋挤进双腿中,恨不得完全将自己藏匿起来。可正是这样不得章法的躲藏,令他脸颊上那道伤口被摩擦蹭破,渗出了好几滴血珠。
“香……”
“好饿……血……好香……”
痴迷的低语近似呢喃,更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引诱意味。这几道声音将路灿生团团围住,他捂住头,不敢细听。
不知过了多久,这声音终于低缓下来,似乎无法伤害到路灿生,最终,不甘地沦为平静。路灿生又等了一会儿,再三确定了没有声音后,才颤抖着试探性地抬起了头。
他刚扬起脸,便觉得脸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麻,有一条极细极软的舌头划过那道伤口,立时爆发出了喜悦的呼声,“香!甜的!我的!吃了他……”
路灿生惊呼一声,他的耳朵这时才终于再度捕捉到四下的声音。
蝙蝠拍打翅膀的声音虽不至于震耳欲聋,却绝对令人难以忽视。嗜血的蝙蝠群倒吊在路灿生上方的石壁上,终于在第一只蝙蝠飞向他时,一股脑地簇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