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雅被一阵尖锐急促的声音惊醒。
她从床上坐起,在黑暗中摸索着头顶电灯的开关。伴随着“啪”的一声,昏黄的光充盈了室内。
猝不及防的,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面孔,深陷的眼窝,乱糟糟的头发和没有血色的嘴唇。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睡眠,直冲脑门的困倦让她忍不住倒了下去,直到噪音再次响起。
瑞雅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揉了揉眼,出现在视线中的是发霉的天花板。一群又一群的霉点占领了这片区域,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她,想要将她赶出去,鸠占鹊巢;目光稍稍往下,墙壁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到处都爬满了细细的皱纹,最深的那条在窗边,尽头的缝隙里卡着一枚倔强的螺丝钉。
打了个哈欠,赤.裸的脚在地上点了点,顺利地找到了“分隔两地”的拖鞋,她随手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开门出去,然后敲了敲隔壁的那一扇。
“史密斯教授,”这是她从罗宾,一个精力充沛到令她感到恐惧的青年那里知道的名字:“您还好吗?”
回答她的是亘古的寂静,仿佛门内根本就没有她嘴中的“史密斯教授”。
虽然这座小镇即将步入炎热的夏季,但深夜的走廊依旧透着寒意。瑞雅拉了拉衣服,将露在外边的胳膊全部包进去,再次屈起手指敲门:“史密斯教授,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这一次,把自己蜷缩在老旧公寓里的前大学教授终于出声了:“滚开,你这个小偷,强盗,令人唾弃的土匪!”
接着又是一连串咒骂的英文,里面还夹在了几句瑞雅听不懂的外语。
不愧是前教授,骂人都格外有优势。她漫不经心地想着,并未为对方的行为感到生气。一来她实在是太困了,全部的力气都用来和眼皮上的睡意抗争,根本没有精力和一位老教授生气;二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群邻居们的怪脾气,花了十天的时间。
缩了缩没有被袜子保护的脚趾,瑞雅说道:“亲爱的史密斯教授,我是您新搬进来的邻居,作息正常,需要一个安静的夜晚来进行睡眠。希望您看书的声音能够稍微小一点。”
书,一本她不知道名字的书,老教授的生命之火和灵魂之友。从脚下的149号公寓再到整座小镇甚至全世界,任何事物都不值得与它相提并论,自然也包括瑞雅的睡眠。
“滚开!”
她的沟通好像失败了,并且由于她的“冥顽不灵”,史密斯教授又暴躁了几分,随手将一个什么东西扔向了女孩身前的门。
沉闷的声音响起,瑞雅猜测那可能是一个橡木塞,它落到地板上后骨碌骨碌地滚着,像自己那逐渐远去的困倦。
她完全清醒了,并且打算下楼找一找史密斯教授房间的钥匙,看看对方到底是用什么姿势看书。
她要彻底解决这个睡眠的刽子手。
趿拉着拖鞋走向楼梯,瑞雅的手指刚抚摸上断了一截的扶手,史密斯教授又制造出了一声巨响。
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发誓这一声即便是聋子也会惊醒,但令她绝望的是,整个二楼还是只有她走出了房间。
勾头往下和上各自看了看,其余的邻居都在酣睡,愈发衬得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更绝望的是,事实上,她的确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十天前,她还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工作党,每日为了一点工资朝九晚五的社畜。她曾经不停地抱怨糟糕的堵车,燃料费的疯涨和多到经常加班的事务,现在却无比地怀念它们,在一栋也许是十八世纪也许是十九世纪但说不定也是二十世纪的,破旧公寓中。
像一只困在蛛网里的小飞虫。
瑞雅折返了回来,不仅是因为那声巨响,还因为门把手轻轻转动的响动。
“噢,我的上帝。”挺好,和楼下那位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一样,老教授也是虔诚的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