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穿透八方天眼,看向天上曾经的同僚,另一座光亮圣明的佛。
便听衣公子道:“苏梦枕这个人,活得很简单、很彻底。他的生命一掀开扉页,就从头到尾,写满了无数个‘不妥协’!不向他身上这二十多种病妥协,不向一切违逆他理想的人和事和世道妥协!像他这样的人,一旦确定了无从转圜,与其贪生,继续无谓地挣扎苟活,叫你从他身上得益……”
他微微顿住。
同时,目光仿佛遥遥地穿透时光,看向了十三年前的地宫中,那个人生和理想未竟,然而手骨俱碎、决绝自戕的孩童。
衣公子带着一种隐隐预见的、怜悯的、兼具窥喜的心情。
注视着苏梦枕。
魔佛注视着这一位,迟早、注定、终将——
坠落而下,堕落至与他同等境地的圣佛。
口中低叹道:“到时,他宁可引颈就戮,宁为玉碎!”
日光可爱,鹤唳悠扬。
若苏梦枕此时醒着,或数月后地牢内的苏梦枕回到现在,听到了衣公子的这句话,恐怕就能明悟:半年前的汴梁,尚且是衣公子的汇帝没有把毒手伸到他的身上……竟真是因为,汇帝盛年那对于他的,不知是否存在的仁慈!
然而此时。
白愁飞却难以忍受,忍不住打碎清醒的衣公子与昏迷的苏梦枕之间,那神秘的无人可以见识的氛围。
白愁飞讽刺道:“你很了解他?也是,只有反骨才最了解反骨,金风细雨楼下边那座镇海塔上刻着的两句反诗,他苏梦枕可不是摆着看的!”
这一句,叫思绪游离的衣公子,被唤回现实。
而这没头没脑、叫雷纯和狄飞惊都暗自惊疑的一句讽刺,只有白愁飞这个早早被衣公子暗示其自身身份的半个知情人,才说得出来。
真要论反骨,叛了成吉思汗裂了蒙古一半国土建立大汇的汇帝盛年,才是这诸国天下最大的反骨头子!
当夜因信件一节,对衣公子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时,白愁飞也曾想过,将衣公子的身份上报朝廷,得一件一飞冲天的大功。
奈何白愁飞一旦想透露与这相关的消息,脑中就会响起那非金非石、重重叠叠的禅语。
他开口说话、提笔写字、挥毫作画、比划暗示……甚至设置九曲十八弯的谜题作掩护,只要生了这念头,都不可成。
不仅不可成,还会让白愁飞不住地喜笑颜开地口吐十个字:“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我穿了衣公子送的裙子!”
因为这,白愁飞还不得不在暗中杀死了一个听到他说过这话的金风细雨楼下属,并就此熄了出卖衣公子的身份给朝廷的念头!
但雷狄二人惊疑的,不止是“发生了什么事,竟叫白愁飞暗讽衣公子反骨”。
他们更惊疑的,是:同为暗中投靠衣公子的附属,白愁飞他哪来的胆子,敢对上司衣公子发出这般指桑骂槐的暗讽?
‘白愁飞不要命了?上赶着给衣公子提供折腾他的把柄?’
两人都以为白愁飞要遭殃。
然而,衣公子不但没有叫白愁飞遭殃,还包容地不在意地,一笑而过。
好嘛。原来白愁飞有这么大的犯上胆子,都是叫衣公子给纵出来的!
雷纯先行告辞,带载着苏梦枕的轿子,回去六分半堂。
等之后苏梦枕从昏迷中醒来,好跟他周旋。
花园南角挖了个小池塘,两头丹顶鹤立于小洲上,梳理羽毛。白愁飞抓了把炒瓜子,踱步到二十步之外,与两头漂亮的长腿鸟儿谈心去了。
留下狄飞惊在衣公子身侧,文雅地抿茶。
一身深蓝文士打扮的秦叠明,左手卷着虎口那薄薄的蓝皮薄簿子,右手端着一碟糖麻薯,悄然出现在两人身边。
衣公子嫌弃道:“怎么又是你?又是合芳斋的糕点?”
秦叠明同样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