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个立夏。
这个漫长的苦涩的深夜。
有人需熬得住长。
有人偏熬不住苦。
有人根本熬不住寂寞。
白愁飞的寂寞。
白愁飞从衣府的后门离开, 没有立刻回金风细雨楼。
他顺着人流走动,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燕衣戏楼的河边。
因着今日下午燕青衣的一场戏, 河上仍有船舫久久留恋,不肯散去。沿河行走, 老人妇孺学着复唱那杨贵妃的戏词:“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柳岸绿荫,零星传来几声资深戏友们的辩论。
那一面面位置巧妙、用来反射五楼戏台上影像的银色镜子,被机关收去了大半, 只留下最大最美、也最不妨碍行人的几面, 挂在水边楼上。
比水面更清澈生动的镜子,照出行人街影, 人间百态。
也照出白愁飞那张,遥遥望向戏楼五层的、茫昧的脸。
白愁飞忽而操起花旦声腔,轻声唱道:“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
他唱完后, 寂寂地望着那五楼,燕青衣身着红装翠凤冠舞蹈唱戏的绝代剪影,隐约在他黝黑的眼底重现。
“嘿,大白菜!你也看完了燕青衣的戏啊!”温柔忽然从街角出现, 拍了拍他的肩。
白愁飞骤然醒神, 狼狈地低下头,望着街道上的青石板, 望着河边的波纹涟漪,眼中浮起震惊的、不可置信的水色。
风拂衣襟, 立夏初雷。
大红盛装的灼烈色彩, 飘飘远去, 消散在幻梦中。
白愁飞蓦地,感到一阵独立狂风之中,无人拥抱的寒冷。
急需温香软玉,填补他空虚的寒冷。
在这狂风吹打的寒冷中,白愁飞缓缓转身,露出一个潇洒的、无懈可击的男性笑容,对温柔叹了声一点儿也不潇洒的:“唉呀。”
温柔惊了一跳,方抬脸,便看见白愁飞——
那一个寂寞、孤凄的秋树,带着沉重沉重的愁,折骨更焚烧的傲!
温柔道:“大白菜,你怎么了呀?”
白愁飞道:“别人都是来这看燕青衣,我却是来这儿等你的。”
温柔心思一动,心中还没喜悦,脸上已爬上红霞,她道:“呀,你、你,大白菜,你真是来等我呀?”
白愁飞将温柔的羞涩尽收眼底。
然后,他蹙了眉,撇了脸,像是不愿意让温柔瞧见似的,低落叹道:“我只是有些累,温柔。当初汴梁路上的四人,王小石自顾自的抛下我和大哥离了汴梁,雷纯成了我们的敌人,你却还和雷纯顽在一块儿……我一个人撑着金风细雨楼,外人都道我通天彻地呼风唤雨,但光鲜下面,哪有那么多容易?温柔,我以为,你总该理解我的……”
他给自己贴了些金子,又胡乱地流露出一些被背弃的难过,果然见温柔已开始急着说话。
白愁飞心里得意,又隐约生出一丝易如反掌的寡趣,嘴上把话递出去:“还是说……温柔,就连你,也看我高升,不肯亲近我,要帮着雷纯一块儿对付我啦?”
温柔急忙靠近白愁飞道:“大白菜!哎呀、傻阿飞!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是喜欢你的呀!”
白愁飞微微地、怀疑地讶道:“真的么?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
温柔幽幽急急地搭住了白愁飞的臂膀,强烈的男性气息侵略她的鼻尖,令她不由将脸埋进了白愁飞的胸膛里:“哎呀,真是羞死人啦!大白菜,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少女柔软的处子娇躯,半个依偎进白愁飞的怀里。
白愁飞身体上属于男人的欲望,已蠢蠢欲动起来。
甚至连温柔,也感受到那坚硬,被他烫得全身熏红。
“温柔、温柔,”白愁飞迷情地、仿佛君子地道,“你愿意么?”
“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