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不知道。
有人以为,雷损真的要动手了。
“父亲。”雷纯忽然道。
雷损心头一跳,按捺怒意杀意,转头望向身后,小心缓声道:“纯儿?”
雷纯道:“衣公子的话太偏颇。但衣公子的道理……没有错。”
雷纯这样说!
雷纯竟这样说!
是指责吗?
是陈述。
这两句陈述,陈述得雷损哑口惊滞、怒意骤崩;陈述得苏梦枕的脸庞涌上苦愁痛色,继而一串一串地,撕心裂肺地咳嗽!
雷纯雷纯。
这个聪颖的、柔弱的、被她的父亲和未婚夫摆布的女子,被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前半生的依靠和后半生的依靠作棋子的女子,是否早已认识到这一点?
而身边的人,结识的友。
要么是关心她却不能理解她处境的,譬如温柔;要么是可能理解她处境,却无力帮她的,譬如张炭;要么,是理解她处境却不以为意,也不会帮她的,譬如白愁飞!
雷纯啊雷纯。
你心中有没有恨?
衣公子不知道。
但衣公子知道,雷纯的心中,必然积攒了太多的不甘!
故而她作挣扎。
她与白愁飞言语对峙,故意想激白愁飞出手,牵动两大帮派的所有人,打破他们的计划排布,让他们提前在此一战!
这对雷纯有好处么?
衣公子看不出好处。
渔夫鱼篓里的鱼,受困,濒危而窒息,用尽全力垂死挣扎。
然而再怎么甩尾蹦跳,也不过让鱼篓多震动两下,让渔夫多使出点抓住鱼篓的力!
但死前无望挣扎的鱼,总比连挣扎都放弃的鱼,来得叫人另眼相看。
买鱼人来鱼摊前买鱼时,也偏爱这一种活力十足的鱼。
这便引来了买鱼人衣公子的另眼相看。
从汴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鱼摊上,挑中这一条。
衣公子抬头望去,正正与雷纯泪光盈盈的眼对上。
一者平静含笑,一者不甘充斥。
这一个对上,雷纯似被衣公子眼中的含义惊到,立马垂下头去。
——又或者,是掩饰她心中的不甘。
心思沉沉的雷纯哪。
控诉,说得像陈述。
不甘,也不敢表露人前。
下一瞬,苏雷两人注意到雷纯的反应,见她快快低下的头,以为是身为闺阁小姐的雷纯,在衣公子的目光下,害了羞。
衣公子忍不住无声嗤笑。
男人啊男人。
是不是都以为,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
是不是都以为,女人看见男人,脑子里只剩下情爱?
男人啊男人。
在他们意识到女人的厉害前,他们绝不肯正视女人的意志。
等他们认识到女人的厉害后,他们也已经,失去了正视的机会!
想着想着,衣公子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要论惨烈。
没人会比他在女人身上吃到的教训,更惨烈!
衣公子微笑道:“话说回来,雷总堂主,苏楼主,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衣公子、衣公子!
上一息已经把人得罪死,下一息又与人如若平常地谈笑。
衣公子知不知道,对面的人不想听他说话,只想杀他泄恨?
又或者,衣公子享受的,就是这种凭借财势,让恨他的厌恶他的人,不得不一边恨他,一边按捺着听他说话、与他谈天的意趣?
在场没人接衣公子的话茬。
唉。
一个人唱独角戏,是多么寂寞的事?
衣公子幽幽叹气,目光将在场的人一个个数过去,最后落在方应看身上。
察觉到衣公子目光的方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