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式
这一刹,刑房内寂静到只剩淅沥水声。
徐鹤雪立在刑池旁,“倪素,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吗?”
倪素方才听清他的话,便见韩清忽然举鞭,作势朝她狠狠打来,倪素紧闭起眼:“大人如何明白!”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倪素睫毛一动,睁开眼,正看清近在咫尺的鞭身上,尖锐细密的铁刺犹带没洗净的血渍。
“至亲之重,重我残生。”
她喃喃似的。
韩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他过分肃正的面容上显露一丝错愕,“你……说什么?”
“我不逃,是要为我兄长讨一个公道,我的兄长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倪素的气力都快用尽了,“哪怕我解释不清自己的缘故,我也要这么做。”
韩清近乎失神般,凝视她。
“使尊?”
亲从官周挺见韩清久无反应,便出声唤。
韩清回神,手中的铁刺鞭却再不能握紧,他盯着那刑架上的年轻女子,半晌,他转身走出刑池。
水珠在袍角滴答不断,韩清背对她:“倪姑娘真是个聪慧的女子,你那番冤者托梦的说辞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正如你心里所想的那样,不论是光宁府还是我夤夜司,都不能凭你言辞荒诞便定你的罪,大齐律没有这一条。”
韩清转过身,扔了手中的铁刺鞭,“太尉府二公子如今也是个朝奉郎的官身,他来问,我自然也不能不理会。”
这般心平气和,仿佛方才执鞭逼问的人不是他。
夤夜司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也愈发有泛白之势,晨间的清风迎面,倪素被人扶出夤夜司还有些恍惚,从光宁府的牢狱到夤夜司的牢狱,这一天一夜,好似格外冗长。
“倪姑娘放心,你兄长的案子咱们使尊已经上了心,事关冬试,他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亲从官周挺命人将倪素扶到太尉府派来的马车上,掀着帘子在外头对她说道。
“老伯。”
“那后来,他姐姐如何了?”
“少贫嘴,人虽从这儿出去了,可还是要盯着的。”
他出神之际,却听倪素忽然问。
徐鹤雪没有否认。
倪素没有抬头,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为什么他听了你教给我的那句话,就变了脸色?”
所以至今,除他以外,几乎无人知道韩清与孟云献之间这段恩义。
“徐子凌,我答应过你,要给你买糖糕吃。”
“那你怎么会知道?”
“韩清没有必要动你,”
倪素蜷缩在车中,双眼一闭就是那夤夜司使尊韩清朝她打来的铁刺鞭,她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后背都是冷汗。
倪素闻声,抬起头,竹帘遮蔽的马车内光线昏暗,年轻男人坐在她的身边,眸子不甚明亮。
多的是各色人犯在夤夜司里丑态毕露,这倪小娘子,实在难得。
周挺一脸正色。
“因为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他自己。”
马车辘辘声响,街巷寂静。
徐鹤雪垂眼,看着手中的糖糕,他有片刻的怔愣。
马夫停了车,买了两块糖糕掀开帘子递给趴在车中的倪素,又瞧见她身上都是血,吓人得紧,便道:“我这就赶紧送您回府里,二少夫人一定给您请医工。”
遮蔽光线的马车内,徐鹤雪并不能将她看得清楚。
“他当年也有过与你相似的境遇,那句话,便是那时的他说与人听的。”
倪素说。
“难怪你让我不要怕。”
热雾微拂,
“韩清幼年受刑入宫,他唯一的牵挂便是至亲的姐姐,那时他姐姐为人所骗,婚后受尽屈辱打骂,他姐姐一时失手,刺伤其夫,深陷牢狱将获死罪。我教你的那句,便是他跪在一位相公面前所说的第一句话,那时,我正好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