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乃是下元节,作为一年中最后一个月圆节日,不仅会祭祀神灵,祈禳灾邪,亦是最后一次同已故亲人告别的日子。
卫昭便是在这日清晨接到景元帝诏书。
圣旨到时,她正绘制完伞面丹青。
山水隐没,风雨飘摇,正是一幅寒鸦渡江之景。
“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咨公主卫氏,躬全懿范,有教化蛮夷之功。闻女新丧,朕心伤悼。复册平阳,绶印玺,玉匣铜缕。赐公主府,食邑三百户。择日回京受赏。”使臣是个白面长须男子,传旨时目不斜视,一副严肃做派。
卫昭接过公主玉印,以折扇掩口,颇具讽刺意味地笑了笑。
十年过去,她封号仍旧是“平阳”,亦无封地,公主府是曾赏赐的那一座,所有物什一径省略,可见景元帝在恢复封号这件事上有多么不情愿。
若非宋猗上奏,这封赏必定要待她回到中州才能摸到点影子。
“请平阳公主接旨。”使臣将圣旨双手举过头顶,弯腰恭敬道。
他离京时,圣上曾暗示,若公主有异,可用御赐宝剑将其斩杀。
虽如此,面对这位和亲西原十年的公主,他仍不敢拿腔作势。
一介女流,竟能周旋于两国战争间,无伤无损回到故国。如今再得圣上册封,安敢小瞧了她。
卫昭接过圣旨,扫一眼使臣身后,淡淡道:“宫中旧人来此,为何不行礼?”
那几人立刻跪地,口里直呼“公主恕罪”。
使臣这才解释道:“路途遥远,圣上担忧公主不适,特调来宫中旧人服侍。”
这话到卫昭认出宫婢后才说出口,显然是一种试探。
若她没有认出这几人,又待如何?
“不孝女使父皇忧心,实在惭愧。”卫昭掩面道,“使臣舟车劳顿,怎可由此地粗鄙之人服侍,便使孤宫中旧人代劳。”
“臣不敢!”使臣长揖道,“此乃公主手下旧人,臣乃下属,怎敢随意动用。”
“使臣为圣上宣旨,身负天子旨意,有何不可?”卫昭嘴角仍笑,眼中却带冷意,“莫非使臣不愿?”
“……谢公主恩赐。”使臣碰了个软钉子,只好跪地谢恩。
“使臣切勿行此大礼。”卫昭上前虚扶。
使臣不敢被她搀扶,飞快起身,以精神不济为由退下,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位公主,果真难缠得很。
卫昭目送使臣远去,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收了纸伞往后院走去。
往日这个时候,宋猗早已去了军营。
下元节到来,她这个广武城县主亦是要去亲自带领百姓祭祀水官,祈求神灵录奏天廷,为人解厄。
凡人拜的天庭么,亦同人间流程是一样的。
卫昭推门而入,不想与房中人两两相望。
宋猗坐于床边,手边放着两瓶伤药,外袍掀起大半,精壮的腰腹裸露在外,一道深而窄的伤口已经结起厚痂。
她收起缠绕腰腹间的布条,将外袍放下,平静道:“臣不便行礼,还请公主恕罪。”
“你便做你该做的。”卫昭不甚在意,随手将纸伞放在书案上,“你我眼见皆非寻常,在这片土地上,什么残肢断腿没见过。”
宋猗不答,理好衣摆,又将门掩上。
卫昭挑眉,“你今日怎这样磨蹭?”
宋猗淡淡道:“今日下元节,午后便要祭祀水官,是以早晨无事。”
她走到书架边,从后头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兔儿灯。
白兔的形状,耳朵内透着粉,身上绘制着彩色纹样。
卫昭皱眉:“我要的那只灯笼呢?”
宋猗薄唇轻抿,开口道:“便是这只。”
卫昭冷笑道:“我要的是原来那只灯笼,怎么?广武君也终是嫌它破旧不堪用,拿新玩意儿来哄我么!”
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