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搬到了小院中央,又将上面睡乱的褥子枕头铺平,这才扶着赛姜小心坐下。
书生家的小院约莫一丈见方,白墙青瓦在茫茫人世间框出了一个家。赛姜仰头上望,四四方方的小框内月朗星稀。
她摸向腰间,习惯性地想要用指腹去摩挲刀柄上的虎纹刻印,这才想起她的那把苗刀已经立在屋内墙角好些日子,只怕此刻已经积了不少灰。
刀该擦了,她默默想。
忽觉眼角亮光一闪,原是叶琮找了个小凳坐下,点起了一只蜡烛,就着烛光看起了书。
赛姜青筋直冒,“你至于吗?”
“还有半年,又到乡试了,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叶琮头也没抬,语气恭敬地说。
“急什么?不是小半年吗?大不了再考一次就是。”若不是肩膀疼痛,赛姜真想用巴掌抡他。
叶琮翻了一页书,“这次一定要过。”
赛姜转眼瞧他。
叶琮抬起头,合上了书,认真问道:“大小姐,可知自己出生年月?”
“你问这个干什么?”赛姜皱起眉头。
“待小生中举,必携聘礼前来提亲。”
赛姜呆愣良久,一脚踢翻了叶琮的小竹凳。
他狼狈跌坐在地上。他一指覆于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指了指叶老太的屋子。
赛姜涨红着一张脸,不得不压低声音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叶琮在地上坐直,双手一合恭恭敬敬给赛姜行了个歉礼:“琮从小被夫子被祖母教导,做人做事必须勇于承担。虽然初衷是为救命,小生冒犯姑娘之罪也不可逃避,为做弥补,思前想后,只能委屈姑娘与我成亲。”
叶琮说完,神色严肃地看向赛姜,那双狐狸一般的眼睛好像晕染上一层水光,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晶莹剔透,好像在期待着些什么。
赛姜怔了怔,突然嗤笑一声。
这书生塞了一脑袋酸腐道德,把赛姜生生气笑了。
她笑到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停不下来,她甚至笑出了眼泪,从眼角滑落长长地挂在两颊。
叶琮呆呆地看着她,原先微红的面色变得煞白。
赛姜边笑边摇着头道:“你一前途无量的秀才,将来就是带官帽的老爷,数不清的好姻缘等着你,你说你要娶我?”
“是。”书生很笃定。
“你书读傻了。”赛姜作了回应,也下了结论。
“但……”
赛姜打断叶琮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照你这意思,谁家想要娶媳妇了,索性就跑去澡堂子里把人看光了不就可以了,还省一笔彩礼钱不是。书生,帐不是这么算的。”
她回过头,盯着叶琮的双眼,坦然又坚定:“你书里的那套三纲五常框住的是你,是你们,但不适用于我这种人。省省吧,好好读你的书,考你的状元,别放在心上。”
叶琮久久没能做出回应,他本来打算说服了祖母,告之了陈夫子,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商量的。
但是夏夜静谧,赛姜略带病气的面容中和了她身上的凌厉之感。而且这也不是她的西码头,而是在他叶琮的家里,这让他无知无觉地生出了勇气与冲动。
在摇曳的烛光下,她显得楚楚可怜,美得叶琮不敢多看,只能捧起书本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阅读那些他早已熟背于心的文字。
他也想到过她会拒绝,会臭骂他甚至打他,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却没有料到是以这样的说辞。她连让他表白一番雄心壮志,一定会高中出人头地再来娶她的机会都没有给。
叶琮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扶正被赛姜踹翻的木凳,缓缓坐了回去。
两人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叶琮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闭口不提刚才让他尴尬不已的话题,而是说起了赛姜之前拒绝回答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