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三家住晋阳城北的平安巷,由于地处偏僻,六叔驾着马车赶去也花费了小半个时辰。可当他们来到巷口,这才发现这平安巷道路狭窄仅能容纳三名成年男子并肩通行。显然,马车是决然进不去的。再看这巷子里的环境,道路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污黑的积水和泥泞;走道上零零散散地堆着东西,也不知是杂物还是垃圾;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便溺的味道,气味感人至深……
李承宗生来富贵,何曾见过这阵仗,登时有种呕吐的欲望。
可不等他想到这该如何是好,原本坐在他身侧的韩长安已如一只矫健活泼的小羚羊般跳下马车,走入巷内。
“老丈,请问范小三住的是哪一家?”韩长安向坐在巷口的一名豁牙老者问道。
那老者衣衫鄙旧身体干瘪面无表情,坐在巷口一动不动的模样看起来好似一具干尸。只有那双凹陷浑浊的眼珠偶尔动了那么一动,才能证明他还是个活人。显然,他早被这艰辛的生活磨灭了心气,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再不会惶恐也不会愤怒,只有麻木。听到韩长安问话,他缓缓地抬起手臂指着巷内用口音浓重的土话说道:“门被砸了的那家。”
“谢过老丈。”韩长安对那老者作了一揖,这才扬声对李承宗叫道。“舅舅,我们找到啦!”
对着满脸笑容的韩长安,李承宗这满肚子打退堂鼓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得捏着鼻翼磨磨蹭蹭地下车。
三人一路向内,约莫走过七八个大门,果然见到一扇被砸破的木门。那木门只剩下半页挂在墙上,在风中吱吱呀呀地响着,门板上满是污垢。穿过大门,里面是一处大杂院,隐约被分成了五块区域,住着五户人家。院前的空地也被分成了五块,土地都被翻耕过,想来是准备等天气暖和些再种些蔬菜。大杂院的东侧靠墙处挖了一口井,井后靠院墙的一侧堆了不少柴火。
此时已近傍晚,其中四户人家的房顶已升起炊烟,唯有一户人家大门洞开,有个瘦弱的女人坐在门槛上,正低着头有气无力地侍弄着簸箕里的少许糜子。注意到女人脸颊旁隆起的淤青,韩长安即刻大步上前。“是范家嫂嫂吗?”
女人吃力地仰起头看了韩长安一会才讷讷回道:“范小三是我郎君。”
韩长安即刻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轻声道:“范大叔曾给我带过不少杂货,听闻他出了事,我特地过来看看。”
“看看……”头发散乱的范家嫂嫂木然地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里屋,含着泪哀声道。“看什么?……什么都没了……钱也没了,粮也没了,家也砸了,我郎君也被抓走了,就剩下我和两个孩子……院门也砸了,大伙说是我郎君惹的祸事,要我补上,可我拿什么补啊!家里大门不能拆的,天这么冷,我不要紧,孩子受不住啊……”
韩长安心头酸楚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能立在那儿怔怔地看着范小三的妻子。韩长安知道,范小三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他的妻子比他还小了几岁。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好似一朵秋末的未散花。不,她甚至已经不再是一朵花了,而仅仅只是一片枯萎的花瓣。
“娘,娘,弟弟哭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五六岁的女娃抱着个男孩自里屋跑了出来。她怀里的男孩看着才一岁大,面有菜色正哇哇地哭,显然是饿坏了。
范家嫂嫂赶紧低头抹了把泪,抱着簸箕站起身。“娘这就去做饭。”
“又吃糜子啊?”女娃探头看了眼母亲怀中的簸箕,小声道。“娘,酱菜都吃光了,能不能做点豆腐汤呀?好久没吃了……”
哪知,只这一句,那女人顷刻活了过来。只见她狠狠摔下簸箕,夺下儿子摆到一旁,一把揪住女儿的胳膊,红着眼一巴掌接一巴掌地落在女儿的臀背上。
“吃什么豆腐汤?什么豆腐汤!”范家嫂嫂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你爹都被抓去坐牢了,你还想着豆腐汤?赔钱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