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婶侄被安排在承祥居,这是一个单独的院落,和姜韫所在的朝瑜阁只隔了两条廊轩,如果散步过去只需要小半刻钟。
郭氏打量着房间,只见离床不远处立着个紫檀架子,架子上竖着几鼎青花瓷器,秋意正盛,瓶里插了支蝴蝶兰,而瓷器旁摆着花梨百宝嵌笔筒的书案上并了几方宝砚,另有一本字帖,上头落着前朝大儒东禅先生的名字,而窗便在书案后方,随着熏香淌过,拂起一阵袅袅轻烟。
“你姑母有心了。”郭氏叹道。
作为沈家嫡妇,她们平日就住在砚山,与书院并起而居,沈氏这番布置,显然是仿着书院来的。
沈令仪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姑母,几乎是在一见面,就感受到了对方真切的关心,她笑道:“能让祖母日日念叨,姑母自然是极好的人。”
早就听母亲说过,姑姑初嫁给姜侯爷时,他还只是个白身小卒,彼时战事刚起,他与当今圣上振臂一呼,扯起推翻戾帝的大旗。
那会祖母每天夜不能寐,唯恐女儿有恙,而在皇帝把江山打下来后,她想着终于能一家团员,未曾想女婿又带着万千士兵远赴边疆,替陛下镇守河山,于是母女两从此两地相隔。
现在祖母也老了,再经不起路途几个月的奔波。
“她这些年来属实不易,但对家人委实真心,韫姐儿是她唯一的女儿,你比她年长,往后嫁入京城必要多看顾着她些。”
沈令仪轻声应是。
作为家中独女,姜韫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中有姐妹的热闹,一大早,她的房间门口便出现一片粉色衣角,接着便露出沈令萱笑意吟吟的脸:“表妹怎么起得这般迟。”
紧追在她身后的是同为双胞姐妹,却长得不甚相似的沈令菀,她在后面边追边小声喊道:“你给我站住,若吵了表妹睡觉,看我不…”说话声戛然而止,她看着屋内睁大眼睛好奇打量她们的姜韫,脸色一红,赶忙道歉道:“对不住,妹妹在家中闹惯了…”
姜韫见沈令菀神色有些紧张,展颜一笑,上前拉住她的手道:“不妨事,我早就醒了,姐姐们用完早膳不曾?”
沈氏下了命令不许吵着姑娘睡觉,只说与她们先吃,偏生郭氏不同意,说哪有客人先吃饭的道理,于是几人只是随意垫了几口点心,此时见姜韫问起,沈令菀忙道:“晨间逛园子逛的久了些,还不曾用膳。”
“那太好了,府上最近来了个新厨子,做得好一手淮扬的点心,姐姐替我尝尝味道正不正。”
平时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今儿个一下子围了一桌,掌勺的师傅顿觉有了用武之地,几乎是用了看家本事来准备早膳,热腾腾的长鱼面,用熬制一夜的高汤煮出的虾籽馄饨,当季鲜笋裹出的三丁包子,还有几盏撒了干果的桂花藕粉,另各式点心无一不精。
沈令萱看得目瞪口呆,转过头看几位姐姐也面露惊色,只有沈令仪不动如山的坐在椅子上,纤手挽起一调羹鱼汤。
不怪他们惊讶,因家风使然,她们自小跟着兄弟们读书识字,平日都是在书院用堂食,哪怕是过年的家宴,也被祖父勒令不可行奢靡之风。
沈氏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似是想起了往事,语带笑意道:“你们只管将这当自己家,有什么缺的就和妈妈们说,不然让父亲知道母亲我有所怠慢,回头还不得罚我抄书。”
她年轻时没少抄过,此时这样说,就是亲近之言了,郭氏也笑道:“知道你疼她们,就听你们姑姑的罢。”
早膳后,沈氏拉了郭氏在房内说话,这时她才知道韩氏来找过自己这位小姑子的事。
“荒唐!”郭氏怒极起身:“这个不要脸面的,竟还敢出现在你面前。”对于旧事,再没人比她更清楚了:“你就这么让她上门来打秋风?”
沈氏看着嫂子脸上的怒容,心中熨帖,她拉着郭氏坐下:“嫂子瞧我是以德报怨的人么,我话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