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识字的、不识字的都聚过来了,除了正经的夫子胡迁担心以外,人人都希望她能写完。这种观众心理其实无须共情,只不过大家都希望天降祥云,所有故事便能奇迹般有个圆满结局而已。
可凝神,凝的是精神。学子如果只求量不求质,一味沉浸在又完成多少任务的自我感动中,于求知毫无益处。运动员不顾伤病上场,能有好成绩吗?一旦伤情恶化,更会断送将来赛途。
学习只有更甚之理。今日她勉强写完这页纸,明日她就可能钻牛角尖,生啃一页全然不能理解的经。这不是勤奋,这是对学习缺乏敬畏,对己身所限毫无自知。长此以往,必然无法将所学融会贯通,成了空会掉书袋的酸腐之辈。
这样的人往往还自以为博学,动辄搬出天道酬勤来,实则全无半分意义,不过是先贤的应声虫罢了。
到头来,浑身都是薛定谔的实力。你同他论成绩,他说他好努力,总之最终不是怨上天不公就是怪他人嫉贤妒能。再自我洗脑彻底一点的,直接叹生不逢时。众人皆醉他独醒,知音难觅伯乐难寻,总之他或名落孙山,或不得重用,皆因你等有眼无珠。
李晚庭的手悬在纸上许久,一滴墨落下来。
她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在这样差的状态下继续。如果换作以前,作业嘛,不检查就不写,能抄便抄。老师都未必个个愿意花功夫细看,何必为难自己呢?
或许真的像励志电影说的那样,你想成为什么,就先要扮演什么。时间久了,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胆小鬼装成大英雄,装多了,真的变得勇敢起来。她当了半年多小神童,已经不记得当初那种得过且过的心态。又或许是,她本就可以成为一个天才。
谁小时候,没有做过北大清华的梦呢?只是后来,没有成功找到书山之径,却成功为自己放弃找了太多借口。
她这次想试一试,这个关于天赋与本性的弥天大谎,能骗多久是多久,赌一赌能不能圆到最后,把自己也哄进去了。
“就差一点了,”李采叫道,“小五你可以的!”
胡迁摇摇头:“不必写了。”
“你就再给她一点时间呗,”有德也不忍心,“五娘,咱们歇会啊,歇会就有力气了。”
李蛛恳切争取:“我们小五喜欢写字的。”
如果是我,一定会写完再去吃饭,李跳想。
“庭儿?”胡迁看着她,轻声鼓励道:“你如何想?”
李晚庭深吸了口气,将笔慢慢放了回去。众人都大急,真就这么不写了?
“晚庭要学的是运笔,”她起身,揉揉小手,看着胡迁郑重答道,“既然无力控制,怎么敢说自己练了。师母放心,徒儿一定会认真完成全部的课业,绝对不会勉强敷衍。”
胡迁十分满意这个答案,反而没有夸赞出口,表情更加肃然了。
她已下定决心,要好好教导这心性比早慧更加惊人的徒儿,于是伸手把小五从脚踏上扶起来,拍了拍那稚嫩的肩膀:“为师亦会从严要求。好了,去吃饭吧。”
郑氏已把小五那份放在微热的水中温了许久,听见先生发话,急忙拿出来摆好。李晚庭对师母应声点头,如往常那样平静地坐下开始喝奶舀糊糊,好像全然没有受到方才的挫折影响。
席间众人见她丝毫不沮丧,也都从方才的事中回过神来。虽然她们的情绪都没有刚刚那么激动,但还是以为应该写完,这会儿都在心里别扭着。可小五才一岁,她能有什么错呢?说不定,还是听到了先生说“不必”二字才放弃的。
李蛛老大不痛快,食不知味,没夹几筷子就忍不住道:“咳,小五她师母啊。你看,我们小五的字你是知道的,比她有德姐写得都好。那这个练笔……是不是不用那么着急?孩子说不定已经会了,就是没那力气写出来给大家看。过两年、不,肯定都不用两年,再有个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