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文醒来时,屋里静悄悄的。
他睡在外屋大炕上,炕沿放着叠成条状的棉被。
这次他其实有意识,大清早,屋里还黑着,他哥把他抱了出来,说是怕他在里屋小床上睡着睡着滚到地上。
以前确实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林振文自己没有什么感觉,屋里地面夯实了,但本质还是土地,摔下去也没有很疼,但是他爹娘和哥哥姐姐却不这样想。
大热的天,你看现在谁家六岁娃子睡觉,还要用棉被弄个护栏的?
也就只有他了。
林振文爬起来,撅着腚,哼哧哼哧把棉被叠成块,放到床头,然后秃噜下炕。
外面,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现在差不多辰时(早上七点),村人大都在一个半时辰之前就开始一天的劳作,所以林振文这是实打实睡了个懒觉。
用门后脸盆里的水抹了把脸,林振文想着他哥跟他娘应该是下东地了。
昨晚,他爷就说今天要去东地割麦。
当时,吕氏、张氏,甚至林青园都是隔了一会,才想起东地还有二亩麦。
也难怪他们是这样的反应,这三年,他们没去东地干过一次活,送过一次饭。
林家的地大都在西河沿,林青山林青河在家的时候已经收获,现大半已经进仓。
东边这两亩旱地,离家远,寻常看顾不到,往年都是林青山领着他们去收。全家人累死累活一整天,有时候第二天他爹还要去收个尾。
今年林青山出去做短工,当时东地的麦还没成熟。
小麦收割过早,难以脱壳,晒干后麦粒扁瘪,直接结果就是减产。收割太晚,麦粒破壳而出,拾都拾不起来,这还不算,要是挨边几块地就你家没收,还容易被偷。
所以,庄稼的在恰当的时候收割。
如若不然,这活儿也落不到现在。
林振文想着,从放杂物的橱柜里端出一个碗,碗里放着半块窝头和一个烤鸡蛋。
他把碗放在炕桌上,先去厨屋水缸舀了瓢水,咕咚咕咚喝了。
来这里这么许久,林振文就没喝过开水。
烧水费柴,木柴背到县城,换的钱都够家里吃盐了,自然是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就算是来了客人,水也是烧到烫就完事。
农家招待客人,不兴泡茶,那玩意太贵,一般人都喝不起。真是贵客,就在水里加勺红糖。你说糖化不开怎么办?那更好了,等客人走后,你就会发现家里孩子捧着碗添碗底的红糖粒。
林振文从来不这样干,但说句实话他内心挣扎了许久,倒也不是怕丢人,只是觉得他哥可能接受不了。
所以说,苦日子是真能逼疯一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真是适应环境的生物。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喝生水,且不会闹肚子。
回到屋里,林振文开始吃早食。
别看就两样,这可是他娘费尽心思给他弄来的。
农家饭点,跟着劳力下地时间变动。孩子,年纪大点已经懂事的,到点就能起床,年纪小的却没办法,不过他们下地也帮不了大忙,很多时候都被放任继续睡。
只是林家没有留饭的习惯,就是林振兴,赶不上饭点也得饿着。当然,他奶他二婶肯定舍不得,背后开小灶是常有的事,大房可没这待遇。
何氏恐怕儿子饿着,就强迫林振文早起,但看他困到睁不开眼又心疼。后来她听说娃睡得多才能长得高壮,就更不愿意提前叫醒他了。
但吃不上饭也不行。
那段时间,她整日都在瞎琢磨。
然后,她大着胆子偷捡了一个鸡蛋,趁着饭熟熄火埋进锅底,饭后再找机会取出来。
第一次知道何氏干了这种事,林振文惊讶完了。
他娘,那是正儿八经的老思想,在家的时候事事听父兄的,出嫁后全听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