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泉说了那话之后就端起杯来吃茶, 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苏北海飞快地瞟了一眼,一时摸不清他说这话是一时兴起, 还是深思熟虑?
抑或是夫人明确要求他来要人?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决定不顺从。
于是,苏北海也端起茶杯来, 微微抿了口。再抬头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歉疚。
“下官一颗心全是向着大人的,但凡有了点好东西,自然是巴不得捧到您老跟前,只怕您还不稀罕。”
杜泉抬眼瞟他一下,有些受用, 又似笑非笑,显然猜出还有后话。
若果然想献人,直接提进来就是, 何必等自己开口?
即便真不稀罕, 也不关他苏北海的事。
苏北海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按理说,能得大人这点欢喜是那厮的福气,可惜她却不是个厨子, 竟是个正经开食肆的掌柜,名下已有几处产业, 也有几十号人靠着她过活。”
言外之意, 盘太大了,不能挖。
除非你想害得那些百姓没饭吃。
杜泉一听,眉头微微挑了下, 这才将茶盏放回桌上。
“本官就说, 有这般手艺的, 必然不是常人。”
见苏北海面露惶恐之色, 杜泉又笑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十分随和模样。
“瞧你,本官不过随口一问,你竟当真了不成?不过是一口吃食,不必放在心上。”
可惜了。
苏北海暗自松了口气,又跟着描补,“大人宽厚仁慈,体恤百姓,是我等之福。正如大人所言,不过是一口吃食罢了,若您和夫人果然不嫌弃,日后下官再打发人来送就是。”
杜泉摆摆手,“太铺张了些。”
话虽如此,到底没有拒绝。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离开知州衙门后,苏北海才发现自己的里衣都湿透了。
他站在衙门外,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扭头看看后面巍峨的门墙,又对着门行了一礼,这才抬步上轿。
直到轿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苏北海才缓缓吐了口气。
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他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变得灵活,好像方才一直沉甸甸压在心上的束缚和沉重的东西全都跟着飘走了。
“起轿!”
轿子摇摇晃晃走起来,伴着微微作响的轿杆,苏北海回忆着方才的一幕幕,突然又低笑出声。
瞧,今天这出闹的,险些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不是没动过类似的心思。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即便要拿师雁行送人情,也不是现在,也不可能是杜泉。
他确实是如今自己的上官,但知州而已,仅仅比知县高两品四级,算不得封疆大吏,若放在朝中自保尚且艰难,更没什么可能提携自己。
即便自己真的一时畏惧把人送出去,又能获得什么呢?
一个厨子而已,或许能换来知州夫妇一时欢喜,但一锤子买卖也就这样了。
而师雁行留在五公县开店,能带来的好处却远非讨好一个知州能够比拟的。
且不说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搞突袭的钦差队伍,更可能有各路官员、大儒,乃至皇亲国戚从五公县过境,到时候都需要苏北海接待。
讨好这些人,难道不比区区一个杜泉划算的多吗?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税收。
师家好味开店至今不过短短半年就已纳税数十两,如今又开了一家分店,那么一年呢?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
那个小姑娘野心勃勃勃,绝不会止步于此。
苏北海深信,要不了多久师家好味必然会成为五公县的纳税大户。
而师家好味的版图也绝不会局限在小小一座县城。
但无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