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枢核坏了。”傅问渠言简意赅,“把他修好。请。”
他的动作更是有说服力至极,在下达指令时,把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塞到了龙牙董事长的嘴里。
在死亡的威胁下,龙牙的董事长呜噜噜地发出了一长串音节,同时疯狂摆手,示意秘书不要报警,赶快把当班的工程师找来。
当班的工程师战战兢兢地到来,看到了被傅问渠摆在了沙发上的方鉴开。
工程师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巧不巧,他正是“方鉴开”的主要研发人,算是它机械意义上的“父亲”。
傅问渠三言两语地陈述了情况:“他替我挡了一颗子弹。把他修好。”
与此同时,傅问渠已经想象到了最差的结局。
小方的枢核已经坏了,坏得十分彻底。
傅问渠走南闯北久了,见多识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它关于自己的一切记忆,都会归零。
但是,那不要紧。
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再让它认识一遍自己。
他要在他语音接收系统完好的时候,在它耳边,再把那疯话说上三万遍,说到他不好意思再听,说到自己不好意思再讲。
傅问渠想到了很远很远的以后。
在枪口的威胁下,工程师低头检查起来,同时嘀咕了一句:“挡子弹?可写入的程序里没有‘保卫’功能啊。”
傅问渠耳力很好。
他捕捉到了这不啻惊雷的一句低语。
他一脚把身娇肉贵的董事长踹到了一边,趁他晕厥之际,一把将工程师拎起来,用冰冷枪口抵住了他的颈窝。
“……什么意思?”
工程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给自己惹来了祸患,脸色刷的一下归为惨白,结结巴巴道:“我是……是说,它,它,我没给它安装‘保卫’的功能,它应该,应该不会,给主人挡子弹……”
工程师边说,后背边后知后觉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方鉴开不是在系统和程序的操纵下,去救傅问渠的。
是方鉴开自己要救。
方鉴开,是个有共情能力的、产生了个人意志的……人。
轰轰的血液涌流过傅问渠的耳朵。
傅问渠心里想,那么,修好了,也不是他了?
他以为,小方是无数仿生人里的一个。
修好了,就还是好好的一个乖小方。
他没想过,他的乖,是全然发自真心的。
是因为他真的有心,有梦,有思想。
傅问渠声音很轻,宛若梦呓:“能治吗?”
工程师的冷汗顺着下巴颏往下涓涓流淌。
他从傅问渠的只言片语中,听明白了他的诉求。
他战栗着,几乎要哭出声来。
他是工程师,修得好残破的机体,修不好一个已逝的灵魂。
工程师咬着舌尖,知道现下想要保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诓骗傅问渠,告诉他,自己能修好它,然后再给这个仿生人安装一个新枢核,交还给傅问渠,随后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但工程师知道那不是长久之计。
虚假的仿生人,永远比不上一个拥有灵魂的真人,只要稍加相处,就能知道。
面对着一个亡命徒,欺骗的后果可能比讲真话更加严重。
何况,傅问渠此刻的神情看上去过于生动。
他的伤心,是那么伤心。
工程师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医生,不得不要向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传达死讯。
他横下心来,一字一字地说:“我能……修好它的身体。到时候,它还是一个仿生人,我把该有的功能都给它装载上,它看起来就会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他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但傅问渠知道他真正想说而又没说出口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