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八年。
后世史料记载,方朝第十二位皇帝方恒宗赵泽,于此年五月中旬起,目睛昏黄、日益消瘦,时而惊悸盗汗,屡传太医。
半月之后,病情恶化,卧床不起,朝中事务交由大臣管理,朝中谣言四起。
又过月余,恒宗称自己恐不久于人世,夜命重臣入宫,交代后事。
时,谢知秋独掌朝势,权倾朝野,以女子之身为相,虽有违旧纲,然朝臣或从其威势,或忌其私兵,无敢言者。
谢相闻恒宗之讯,思衡半宿,召其夫、妹叮嘱诸事,后赴宫廷。
*
七月十四。
再过一日,便是中元节。
赵泽独居深宫,躺在病榻上,猛烈地咳嗽了几l声,将药碗搁在床边,便挥退众人。
纱帐之后,赵泽见宫人已经离开,便停止了咳嗽。
他这几l个月来明显瘦了一些,不过气色并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差,最多不过是连着数十日没怎么见太阳,肤色有些苍白。
赵泽叹了口气。
他本不是个喜静的人,这么长时间假装卧病,还要少吃喝药,难免煎熬,但他也知事关重大,不敢懈怠。
“皇上,谢知秋手里有兵,朝中民间都有不少支持,如今与她硬碰,已不是上策。”
那日,史守成如此对他说道。
“当下明的不行,唯有来暗的。”
“老臣手里有一纸药方,只要以荷叶泡水服用,便可使人消瘦、形同病色。”
“安宗当年突发急症而亡,皇上为安宗胞弟,若效仿安宗之病情,称为家族之病,是可信的。”
“皇上素来身体康健,时下却忽发疾病,天下必认为是谢知秋独断专权、兵逼皇室,才令皇上久郁成疾。如此,虽不足以扳倒谢知秋,但可以以不忠不义之名,降一降她的声势。”
“待时机成熟,皇上便可以疾病恶化为名,召谢知秋进宫。”
“谢知秋野心甚大,若皇上真的病危,便是她取得天下的大好时机,再加上外部言论之压力,她于情于理,都必会前来。”
史守成稍作停顿,才继续往下说——
“臣以为,为皇上江山千秋万代之稳固考虑,谢知秋非杀不可。”
“但谢知秋虽是义军重要人物,义军却并非谢知秋一人之言,只怕谢知秋一死,城外义军受到刺激,一举叛乱。”
“所以,这谢知秋既要杀,又不可杀。”
“老臣认为,可以杀了她之后,对外营造她未死之假象,之后借谢知秋之名,控制义军。同时趁机布局,若义军可以归顺臣服,便收为己用;若义军觉察异状,立即先发制人,斩草除根!”
……
时间回到当下。
赵泽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目色凝重。
直到这一刻,他对谢知秋也谈不上是十足的恨,更多的似乎是局势下的自保。
赵泽
不由想到,他和谢知秋其实有很多不分道扬镳的机会。
要是他没有心生畏惧,而是支持谢知秋进行军事改革……
要是他再努力将谢知秋的地位提高一些,而不是在朝臣合力抨击谢知秋时退缩……
要是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齐慕先网开一面,根本不发生齐慕先谋反之事……
要是……
只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继续走下去。
他是皇帝,想要弄什么药,当然随时都能弄到。
等大臣们来了,他会以体恤臣子深夜来宫为名,赐下夜宵,而谢知秋的那一份中,自然额外下了“料()”。
她若是中了药最好,处理起来一切方便。
若是没有中招,那就只能来硬的。
他会单独召见谢知秋与史守成,这两个人分别为同平章事和参知政事,他交代后事要单独见这二人,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