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退朝时,谢知秋平静地离开了紫宸殿,礼部侍郎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等回过神来,后背已然出了一层细汗,连官服都被浸湿了。
等礼部侍郎摇晃着脚步颤颤巍巍地离开,赵泽胸口郁气难疏,一抬手就砸了个杯子。
史守成从朝堂绕来垂拱殿面圣之时,正好就听到刺耳的瓷裂之声,惊得他一跳,一时不敢入内,只在门外站立行礼。
赵泽现在也就能和史守成说说话了,看到他,就迫不及待地宣泄情绪道:“真是反了他们了!还有没有人把朕放在眼里?!今日朝堂上那么多事,有哪怕一件是真在征求朕的意见吗?!朕就是个摆设!连花盆说话搞不好都比朕管用!”
“皇上……皇上息怒!”
这个时候,史守成其实亦惴惴不安。
整个朝堂,只有他和赵泽的处境最岌岌可危。
赵泽和现在的谢知秋,已经完全不是君臣关系了。
谢知秋明面上尊他为君,实际上却我行我素,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无需……也不打算经过他的同意。
哪怕谢知秋还与赵泽君臣相称,可只要义军的军队还在梁城外守着,她在事实上,就是另外一个君王!
赵泽自不必说,而史守成当年实实在在得罪过谢知秋,他们都没有任何退路。
这时,赵泽道:“史爱卿,谢知秋再怎么能干,终究是个女子,如今更欲以下犯上、一手遮天,满朝文武,难道连一个敢于说出实情的直臣都没有?!”
史守成有苦难言。
其实以前是有的,齐慕先当权时期,他自己自认就是这种直臣。
不过他自己直言上谏弹劾别人可以,一旦有人弹劾他,他就暴跳如雷、浑身难受。
任同平章事这几年,他就把那些口没遮拦的人断断续续都赶走了。
眼下朝中,还真就大半都是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之人,别说谢知秋是个女人,就算谢知秋是个妖怪,他们可能都要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自己的人里,倒还有一个以“棒槌”著称的严仲。
他也试探过严仲,想激发严仲的怒意,让他在朝堂上对谢知秋发飙,下一下谢知秋的锐气。
谁知严仲比那帮墙头草还没用。
他一提谢知秋要举行新科举,严仲果然立即怒气冲冲、大为不满。
但他却道:“就是啊,科举制度岂能儿戏!关于这个改革,谢大人在朝堂上也讲得太不清楚了!竟然只定了一个主考官!那报名时间、文工科目比例,还有考试的书目范围呢?
“现在这样让家里的小孩怎么复习啊!
“而且现在进度这么慢,万一明年考不了延期了怎么办?
“不行,参知政事大人您说得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这就上谢府去催催她。”
史守成:“……?”
想到这里,史守成不免头疼。
他本以为谢知秋身为女子,
如此逾矩行权臣之事,必定引发不满无数。
可没想到,她竟真有通天的本事,连十二州都能弄回来,一下成了国之功臣,连严仲那种老顽固都没法说出什么不好来。
然而,旁人可以妥协,他却不行。
史守成思虑良久,一咬牙,终于开口:“皇上,朝中多是胆怯忘忠之辈,指望不上,但皇上放心,老臣无论何时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哪怕那妖女横兵城外,老臣也绝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贪生怕死!()”
赵泽苦笑。
他说:可义军的兵力已胜于朕,谢知秋在民间又极得人望,朕如今还能做什么呢??()_[(()”
史守成一顿。
很显然,虽然皇上此时才问他,但这个问题,他私下已经考虑好久了。
他上前一步,郑重道:“皇上,到了这个地步,您已经不能再手软了。再放任谢知秋下去,便是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