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真有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差别,去找齐相的不痛快?”
谢知秋说:“原本我也觉得没有必要,无非是我再去劝劝谢老爷。但眼下,与谢家的婚事还在其次,是我的朋友在齐宣正面前提了我的名字,还当着许多人的面说齐宣正的诗文写得不如我。
“恐怕我不去找他麻烦,他心里也会有不痛快。倒不如干脆闹点大事出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别把我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说得有些道理。”
萧斩石仍在考虑。
谢知秋问:“可是我此计还不够谨慎,有可能会对将军府有影响?”
“那倒不至于。”
听谢知秋这么问,萧斩石反而大笑。
不过儿子关心家里的安危,他是高兴的。
萧斩石捋了捋关公胡,道:“我能活到今天,也不是什么随便就能被人踩死的小蚂蚁,朝齐相扔块石头而已,我还不至于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话到这里,萧斩石眼里也起了些豪气,一拍大腿,道:“好吧!齐慕先这个人十几年都咬死要和辛国议和,一步都不肯让。
“当年我在边疆打仗,他就没少给我加限制拖后腿,不知道气了我多少次,如今他儿子还要靠这种手段来压我儿子一头,那今日我也还他一回!偏要让他也尝尝那种离胜利只一步之遥却不得不撤军、一口血憋在胸口上不来的感觉!”
*
两日后。
齐家。
风雅齐整的花园内,一个年六十许的老翁,手持剪刀,正专心致志地修剪一盆经过精心照料的松柏盆栽。
此人身形清瘦,仙骨道风,已是长者之龄,一头头发却还有大半是黑的。
他身无装饰,衣着也颇为朴素,只是文人常穿的交领大袖,若非他以主人姿态身处共有十八个花园、二百余间屋子的宰相府邸,官服一脱,单看外表,只怕无人能想到如此清简低调的老人,就是名震天下的方朝大宰相齐慕先。
齐慕先喜欢照料花园。
年轻的时候,初入官场,他其实不太希望被人轻易看出自己的出身。
一来出身寒门,就意味着没有背景,容易被人拿捏。别人无论是差使你还是拿你背锅,都不用有什么顾忌,甚至有人脾气上来了拿他人发泄,也会先抓最不必承担后果的那一个。
二来,他羡慕那种翩翩君子的风度——腰佩细玉,手持折扇,温润如玉,风度自成。那才是他心目中读书人该有的模样。而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几文钱扣扣索索算不清楚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也与想象中差距太大。他年轻气盛时自认与常人不同,不愿让人看出放牛郎的泥土气。
然而年纪渐长,手中权势渐大,这种事情,他逐渐看得淡了。
名门子弟所谓的风度翩翩,是用真金白银温养出来的从容不迫。而那用于温养世家子的泼天富贵,来路却未必正当。
达官显贵并非不算计,只是算计得更大、更隐蔽,难以被一眼看破。
普天之下,人人一样,谁也没有天生比谁高贵一筹,不过是看谁能斗得过谁。
他生来抽了下下签,如今却能栖身显贵之中,让那些抽了上签的人看他脸色,这是他的出众之处,何必有意遮掩?
许是因为这想法,他与自己的出身和解了。
年纪大了以后,返璞归真,倒爱摆弄起花花草草来,若有人夸他手艺好,他还要归功于自己早年住在乡下,跟人谈谈自然经来。
反正眼下朝中也没有人敢反抗他,反而是他干什么,人人都争相效仿。哪怕他往石头上画个粪球,恐怕也是人人鼓掌夸赞,挑着好词说他高雅出尘、上流至极,然后满城都要在家里摆起粪球来。
荣华富贵的事情,齐慕先不在意了。
只是,半世浮沉,唯有一事,他还放不下。
齐慕先知道,他没有多少子孙福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