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向
沈世韵提及时,几乎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之景,登时没了那份兴致。顺治对他必然体谅,然其自身又正面临着内忧外患,眼门前还耽搁着程嘉璇伤病,怎能指望他有什么好心情?
如此看来,最明智之策,反倒是不告而别,径直赶去水月庵,亲自探明端详,总好过在此虚耗,徒然担忧。最后再带同南宫雪,齐向顺治请罪,大不了只是挨几句责骂,再严重也轮不到拖往午门斩首。不等权衡利弊,全身心都倾向于此计。当即出宫,在城中买了匹快马,找回的银两也没空接,快马加鞭的向潮州赶去。
一路风餐露宿,连经几个昼夜跋涉,这天终于赶到山下。此地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瓢泼大雨,到处都积了不少污水。尤其山路湿滑,极不好走。李亦杰想到多等一天,南宫雪如仍活在世上,便多一分危险。连一时半刻都不能多待,毫不迟疑的奔行上山。
几个当地人见了,都认为这年轻人不知受何刺激,竟起轻生之念。这一去,必将是凶多吉少,都在背后暗自摇头叹息。
李亦杰管不得旁人,独自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中艰难赶路,脚踝直到裤管都积了厚厚一层泥污。途中时不时一跤滑倒,半身摔在泥潭中,再爬起时沾了满身泥浆,狼狈不堪。有时被树根绊倒,地面恰好满是石子散乱,膝盖、掌心都磨得鲜血淋漓。
偶尔抬袖擦汗,将混合着泥、血的污渍在脸上抹得东一块、西一块。折腾这一程下来,武林盟主风度尽失,倒如同是个在深山中混迹多年的丛林野人。
不论何等艰辛,李亦杰总是如愿赶到山顶,远远的似乎看到一座破旧的庵堂。登时精神一振,顾不得休息,加快脚步奔了过去,此时心里还坚信南宫雪未死。而等到得近处,不啻于胸前突遭大锤重击。
那地方说得好听些,前身还是一座庵堂,但从直观说来,根本就是一座饱经摧残的废墟。房顶塌落了一边,篷顶正中是个大洞,侧旁
也缺了不知多少块木板。庵中仅有几根梁柱还能勉强辨出,艰难支撑着房梁,不致完全坍陷,而柱面也被烧得焦黑。
几根柱子一处缺损了老大一块,看去摇摇欲坠,危险异常。供奉的菩萨像已看不分明,地上堆满瓦砾、灰烬。几个尼姑还在庵中,手里握着一把笤帚,扫几步,便要哀哀叹息一声。另几个尼姑蹲在地上,捡拾木板。
李亦杰霎时心脏狂跳起来,顾不得避嫌,在她们四周快步绕了一圈,在每个尼姑面前,都要蹲下身,仔细打量一番面容。看到的大多是一张黝黑脸庞,呆滞无神的双眼,以及对他这个模样邋遢的陌生人本能的戒备和厌烦。
转过一圈,并未见到南宫雪。他赶来潮州之事,也是仓促间下的决定,事前绝不会有人赶来通风报信。那么南宫雪不是刻意避开他,却又到了哪里去?
正惶急无措,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念道:“阿弥陀佛。”李亦杰一惊转头,就见一个身穿暗蓝色长衣的老尼站在眼前,颈上挂一长串念珠,面容平板,似乎全无喜怒,淡淡开口道:“施主在此盘桓已久,不知有何要事?”
李亦杰心想她或是庵中的住持师太,要打探师妹下落,与其没头苍蝇似的盲目寻找,还不如着落在她身上更为可靠。也敬施一礼,道:“师太安好。敢问贵庵中……近日可有一位南宫雪南宫姑娘在此歇脚?或许她用的名字有假,总之……就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师太可曾见过?”这一次的心跳,竟成了出道以来最快的一回。
那老尼面上无半分波动,道:“前些日子,的确有一位女施主寄居在此。至于年不年轻,美不美貌,都是皮囊外分的好恶,贫尼也未留心过。”
李亦杰大喜,慌忙追问:“那她现在……人呢?”那老尼道:“却又不知施主是她的什么人?为何如此热心于她下落?”
李亦杰心中万般烦闷,实难说清与她究竟算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