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中听得一颗心隐隐作痛。
太多跟妈妈有关的回忆,他不愿意碰触。以他的视角看妈妈走过的这大半生,是没有幸福可言的。
未婚时在娘家什么农活都没落下,还要为一家人做饭,连妈妈自己都说像牲口一样活着。嫁给爸爸后,又一辈子受爸爸支配。
唯一的改变是爸爸家没有土地,妈妈因此不必风吹雨晒地在土地上劳作。不过,却被爸爸用无休止的冷嘲热讽和咒骂对冲了这点好处。
“让妈再来安亭。”陆振中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说一不二的坚决。
长不长久不敢说,桑白月会不会有看法这件事,他现在倒是敢肯定了——只要不劳动对方,不涉及花大钱,谁家的事谁做主。大有各管各家的意思。
“小桑能有什么看法!”陆振中底气十足地回复。
姐弟俩商量好,决定以带娃的名义,敦促陆妈妈再来安亭。
果然,第三代的名义好使。两天后,陆妈妈就到了。这回是姐姐陆玫护送来的。
陆玫显而易见地老了。家里有个卧床病人,老人生重病,身上、心里都难受,发脾气甩脸色几乎难免。陆振中和妈妈给陆玫撑过腰,老人态度收敛过一阵。时间一久,又固态萌发。
可陆玫总是心软,她总是避让、容忍。
想着老人卧床,不能说话,肯定心里难受。火气发出来总归好受一些。替人着想太多,只落得她自己难受。
因为太难受了,拣大宇和小玉上学后,用被子蒙着头,咬着被子嚎啕大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
哭过,洗把脸,日子还继续。
陆玫也想过把姓康的从遥远的深圳叫回来,让他自己照顾他病榻上的爹。可一想到大宇和小玉要读书,要结婚,立刻不赌气,精神起来。
如今她老公每个月汇6000块回来。年终还能加一万。
为这一年8万4,她能咬牙再坚持。这些钱,是中年人的底气,也是孩子们通向光明前途的门票。
陆振中知道姐姐送妈妈过来,提前取出两万块现金,要给陆玫。他唯一能为姐姐做的,就是送她点钱了。
陆玫依旧坚辞不受。她的想法很简单,救急不救穷。有多大的本事,过多大的日子。
“拿着!”
“你又不是日进斗金的大老板!”
“比你能挣。”
“等你赚大钱的时候。”
陆振中:……
普通打工人,想接济家人都没有资格。
陆玫走后,陆妈妈在安亭的小家里忙碌起来。
陆振中坐在电脑前查资料,一回头,就能看到妈妈走来走去的身影。他心里很满意眼下的反哺行为,甚至有些感激桑家的独立到有些冷漠的家风,让他不必费口舌去说服。
陆妈妈将家里收拾个大概后,轻手轻脚来到陆振中身旁。
陆振中回以微笑。
陆妈妈开口:“小桑呢?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她带着珍奇又到外面上课外课去啦?”
陆振中挠头,回:“桑白月和珍奇在市区,周末……”看来这周末要劝桑白月不带珍奇出去玩,而是改为来安亭陪妈妈了。
陆妈妈叹气:“暑假忙,要办书展;开学还忙,啥时候是个头?你们总不睡一起,怎么会有孩子?”
反哺的自豪,瞬间被尴尬取代。陆振中感受到催生的压力。
到了周末,桑白月应陆振中要求,将珍奇带到安亭。晚上在安亭睡了一晚后,第二天早早起床,要回市区。
不知情的陆妈妈正在厨房忙着做早餐,听见儿媳和儿子在客厅说话,心里挺高兴,总感觉下一秒桑白月就要冲进厨房抢她早餐的活了。
侧耳倾听,果然听见儿子、儿媳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桑白月这次来安亭,眼角的皱纹即使不笑也能看得出来了。陆振中看她这样,心里多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