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鸣叫,再不回家姥姥要着急了。赵是晚大着胆子睁开眼,少年的眉宇轮廓干净利落,肩头随着呼吸微微耸起。
她撩开他的外套,轻手轻脚捡起自己扔了满地的书,也不管整不整齐,胡乱塞进了书包,拉链也不敢拉,生怕吵醒他。
他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样子。赵是晚本来已经走出去好几步,想起了什么,又蹑手蹑脚回去,把那件外套盖在他身上。
好歹是夏天,在外面睡一晚应该没什么事?
走出那条巷子好远,紧张的弦终于松开,赵是晚仔细回想那个叫“陈晓梦”的同班同学,在今晚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至于那个长着三角眼的男生,更是见也没见过。她不免有些委屈,她压根就没听说有人要她体育课去见谁,虽然就算听说了也不会去……
头发被撕扯的痛感还没平息,她抬手正了正马尾,不能让姥姥看出来。
深深的疲倦感把心脏向下拖,好像要拖进泥土里。
考进临川一中才一周,就碰见了这样的事,如果告诉姥姥,她又该伤心了吧。想起初中老师在毕业时单独告诉过她,每天多跟别人说说话,就不会结巴了。老师是好心,但是她没有那样的能力。
像今天这样的暴力总是出现在她的小小世界里,那个因为结巴、孤僻而不招人喜欢的世界。
可是她骨子里其实并不软弱,小时候觉得世界上最真的道理就是以牙还牙,有小男孩白天把她的饭菜扣桌上,她默不作声,饭后又是踢打又是拉扯,把他的头按进了垃圾桶里。
因此她从童年起就总在转学,姥姥一个人照顾她,还要因为她的任性到处托关系找学校。是晚想:我大概真的是个怪胎吧,现在成了高中生,可不能再让姥姥伤心了。
就这么一路心事重重,走回了那个亮着昏黄灯光的小院子,刚在太过紧张没觉得累,回到家才觉出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姥姥披着旧衫等在门口,白发夹在黑发间已经明显得难以忽略。
“丫头,今天怎么这么晚?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他说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姥姥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姥姥把衣服披在她身上,关切地说。
是晚结巴着轻声解释:“姥姥,我去书店,坐了会儿,忘了时间,别担心。”
她说话虽然结巴,但在姥姥面前会好很多。
姥姥一边叮嘱她以后去哪里要说一声,一边费劲地锁上大门。那是扇很老旧的铁门,泛着红锈,姥姥如今很难一下子把门锁好了。
是晚看见院子里空了好多年的一间房子被打扫了出来,许多杂物堆在那里,还有台老式的缝纫机。
她着急地问:“你别,别一个人,做重活。”
姥姥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有人要租我们的房子了,是个年轻的学生,临川一中的,比你大一届,人长得可俊了。”
姥姥前些天让她在网上挂了招租广告,原本祖孙俩都不报什么希望,这房子太旧,夏天最热的时候都没有空调,唯一好在离一中很近。房子租出去姥姥很高兴,是晚知道为什么,一中很好,但学费很贵。
姥姥虽然年纪大了,但很尊重是晚的隐私,尽管她和其他少女那么不同,但初中以后,她还是拥有了自己的房间,院里有棵迎春树,树枝刚好伸到她的窗前。
折腾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她闭上眼睛总能想起那个给她盖衣服的男生,想记起夜色中他模糊的五官,却怎么也不能。
他是个善良的小混混,但以后恐怕不会再见到了吧?
是晚没想到,她此刻好奇的人,第二天会再次遇见。而他,绝非什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