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熙虽说在宫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其实并没近距离看见过太后。
前次夜里闹成那个样,已然惊动了太后,太后却也没出来。郑熙隔着花窗请安时,只是影影绰绰看见了个人影。连太后的声儿都没听见。
他对太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她刚入宫的时候。
当时还是先帝在位,皇后刚刚被赐死,原来的太子被立为东平王,远远地封了出去。
因着皇后的那件事,前朝后宫都不大稳定。先帝当时满心要选出一个能主理后宫的人,推上皇后的宝座,可宫中的嫔妃大多位分不高,少数那几个位分高的,没有一个能担此重任。
如此,便要从世家朝臣未出嫁的女儿之中拣选了。
他看中了当时的户部尚书王举的女儿,那一年她年方十七,尚且待字闺中。先帝只见了她一次,便决意要立她为后。
先帝请了他的弟媳陈王妃做媒,王妃亲自登门到王家去说,王家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事情很快就推进下去,一年之后,就举行了册封的仪式。
那时候郑熙刚刚得了提拔,进了司礼监,还没被安排什么职司。册封皇后是大事,当时司礼监的人都忙得团团转,掌印裴如云看他派不上别的用场,就叫他在册封典礼上站在礼部尚书身后,捧着册封用的金册。
他作为一个刚刚被提拔上来的小太监,得了这样的差使,可以说得上是一种莫大的殊荣。
只是在这样重要的典礼之上,他战战兢兢不敢抬头,只看见了新皇后明黄的衣袂,听到衣裾拖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时间才刚过去了八年,当年的新皇后已经成了现在的太后,而他跪在孝慈宫的正殿之中,仍旧看不见太后的脸。
他只能看见她玉指尖尖,拿起茶碗,吃了一口茶。旁边的人连忙捧过漱盂来,太后唾了,又有人换过新茶来给她吃。
郑熙跪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只听见太后撂下茶碗,冷笑了一声:
“郑熙!听说你前些日子抄了俞侍郎的家,真是好威风呀。”
郑熙早知太后不会给他好脸色,却没想到一见面就被问了这件事,不免出了一身的汗。
户部侍郎俞璟谦的案子,确是他一手经办的。
俞璟谦是王举的门生,据说他自小儿与太后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兄妹。皇帝也知他不仅是王举的心腹,亦与太后过从甚密。三年前皇帝初登基时,为了稳固政权,将王举升为丞相,也让这俞璟谦提拔为户部侍郎。
近年来皇帝地位稳固,便看太后的娘家人不顺眼。他自然不能轻易动王举,便寻了个由头发落俞璟谦,叫郑熙带人抄了他家。现下这个人还被关在东厂的地牢里,只是还不曾提审过。
郑熙到得这孝慈宫来,早知道太后会有此一问,却不想她头一句话就是问这个,显然是要给他个下马威。
好在他早有准备,对着太后叩了个头:
“不过是奉皇上的命,办皇上的差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有什么威风不威风。”
太后明知此事是出于皇命,确实怪不到他,便也轻飘飘把他放过去:
“你倒是会说话。”
郑熙丝毫不敢抬头:
“主子们教得好,奴婢们也就显得伶俐些,如今圣上派我到孝慈宫来孝敬您老人家,还请您多调教。圣上早先就跟小的说了,您老人家调教出来的人,才是最伶俐的。紫珠、翠湖这几位姐姐,都是您一手教出来,有您这么一调教,小的就更有出息了。”
太后笑了一声:
“早知道你长得好,想不到还有一张巧嘴,难怪你主子看你好,年纪轻轻就把你抬举得这么高。只是我这年纪实在还称不上老,你叫我老人家,我可不怎么高兴。”
太后口里虽然说着不高兴,其实语气倒也和蔼。郑熙知道她不是真生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