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雪向来下得急。
正是深冬时节,雪越到晚间越发紧了起来,严风刮地,把雪絮扯得如棉花一般大。京城上下,一片皑皑。
时弘德五年十一月十九,是卫朝皇帝李文山的六十寿辰,大宴四方来客。所以从辰时开始,宫门口的马车勋贵就续续不绝,把宫门外甬道的积雪都踏得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到了晚间,该到的宾客都到齐了,宫门口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傍晚的天色催人瞌睡,两个守门的侍卫你一个哈欠我一个哈欠,只盼着能早些换班回房好好歇下。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侍卫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见当头一匹红马破雪而来,上面坐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不过隔着太远,叫人看不真切。
两个侍卫对望一眼,不由得打起精神。
到了离宫门还有百步之遥时,马上之人一勒缰绳,红马应令而停。
此人利落地翻身下马,快步朝宫门走来,侍卫们这才看清这人头戴银盔,腰系长剑,是个将军模样。
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摘下头盔,如瀑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是个女子。
明眸灼灼,周身气度不凡。
卫朝建国数百年,哪里还有第二位女将军?侍卫们齐齐一呆,顿时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见礼,“卑职见过宋将军。”
女子脊背挺直,眉目清淡,色泽极淡的眸光在两个侍卫身上略瞥一眼,微一点头道:“劳烦通报,臣宋嘉鱼自凉州返京城,特来前贺陛下生辰。”
她声音泠泠,犹如冷泉,冻出他人一身冷汗。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两句话,却不怒自威。
一位侍卫忙道:“卑职这就进去为您通报。”说罢,他匆匆转身进了宫中,另一位侍卫则在原地候命。
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侍卫好奇地朝后看,只见一位同样身着胄甲面目清秀的人快步走到宋嘉鱼身后,语含抱怨,“将军,你又把我抛在后面。”
这人一开口声音清脆,竟然也是位女子。
侍卫心中一惊,忽然想到外间传说这宋嘉鱼身边的亲卫皆为女子,如今一看,倒并非谣传。
和面色不改的宋嘉鱼一对比,这个亲卫被冻得脸色发青,额发被雪水尽数黏在额上,胸口还喘着粗气,看上去狼狈极了。见宋嘉鱼取下银盔抱在怀间,她也跟着取了下来,长发也跟着垂了下来。
侍卫看得呆了,无意中与宋嘉鱼眼神一撞,心中一震,立时低下头不敢再看。
进去通报的侍卫很快匆匆而返,与去时不同,回来时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宋嘉鱼抬头望去,不由得一怔。
宫门外灯火昏暗摇晃,那人内里穿了一身青色长袍,外面披一件鹤氅,被雪一衬,原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面无血色。他撑着一把通体雪白的伞,清瘦的指节握着伞柄,好似一尊易碎的白瓷。
两人的目光在雪絮中遥遥一对。
进去通报的侍卫笑道:“宋将军,陛下听说您来了,龙心甚悦,这不,便让沈大人来接您进去呢。”
沈问之收了伞,漫天风雪瞬间没了阻隔,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眉间肩上,他微微抬手,朝宋嘉鱼一揖,
“宋将军,好久不见。”
宋嘉鱼收回目光,也抬手朝他一揖,淡淡道:“好久不见,沈大人。”
沈问之的手朝内一让,“请吧。”
宋嘉鱼便抬腿往宫里走,见青赶紧跟在了她的后面,沈问之也随后步入。
三人就这般走着,漫长的宫道上只听得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或干净或绵长。宫道上的积雪被扫得很干净,处处也掌着灯,时不时有过路的宫女太监朝他们问安。
宋嘉鱼预想过很多次和沈问之重逢的画面,却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雪夜。
见青心中也纳罕,自家将军和这位沈大人的不合朝野皆知,陛下怎么会派沈问之来接自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