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九外粗内细,见岑开致和公孙三娘不接此话,心下已明白了七七八八,仍旧一副说笑口吻,道:“阿姥怎么想到这个上头了?便是富绅之家的小娘,也不是人人都裹脚的。”
“我哪有什么主张,只是姑爷和娘子生前有这个念头,我又去问米,也是同样要阿囡裹脚,死者为大,不好不依。”
钱阿姥窥得岑开致与江星阔说话,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岑开致微微一笑,也让她心下稍安。
可她收回视线,却见桌上各个捧了碗拿了筷,一双眼两双眼都盯了她瞧。
就连江星阔也看向钱阿姥,道:“阿姥找的是哪家神婆问米?”
钱阿姥虽待几个小子亲如子侄,却不敢将江星阔看作他们一辈,诚惶诚恐,道:“便是佑圣观边上的文婆子。”
泉九飞快的扒拉干净饭,搁下碗筷,神色也不似方才松快,道:“阿姥何时去问米?”
“昨个早间去了一回,晚间同我又去了一回。”岑开致也觉出古怪,替钱阿姥回答。?
江星阔看向身侧婀娜身影,有些焦心,“你也去了?”
岑开致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道:“怎么了?”
“昨夜死得便是那文婆子!怎么将你们也搅弄进去了?”泉九挠头,看向江星阔询问他的意思。
钱阿姥骇得差点瘫软在地,被阿田阿山两个齐齐搀住。
“你们昨夜几时回来?”江星阔问。
岑开致手心脚心发麻,蹭着江星阔的臂膀就在条凳上坐了下来,细细回想。
“走出羊汤店时,佑圣观的铜钟响过一回,我还听那几个酒客道‘一更刚过,尚早得很,再喝再喝!’”
“如说来倒有人证,他们几个携黄仵作去时已是四更天,仵作检验尸身时尚有余温,想来你们的嫌疑可以洗脱,倒是不怕了。”
江星阔心里稍定,又觉身侧挨着岑开致胳膊上的软肉,僵直得不敢动。
岑开致一无所觉,连连点头,道:“到家门口时,碰见卖布的周家小儿夜啼,周娘子还驮在背上哄觉呢。两头皆可验证的。”
泉九这才落下心来,又喝了碗藕汤,揩揩嘴,准备回大理寺了。
临走时想了想,还是道:“阿姥,我看这婆子无甚神通,不若得话,怎连自己死期都掐算不到?她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
钱阿姥此时心口还一阵阵的难受,阿囡伏在她身边,小手不住的替她按揉,实在招人怜爱。
钱阿姥轻声问她,“阿囡日后可想做富贵人家的小娘子?”
阿囡不明所以的看她,道:“什么是富贵人家。”
“就是出门有轿坐,走路有人扶。”
阿囡翘了翘脚,嘟起腮帮道:“坐轿憋闷,我又不是周小鼻涕,还要胸口绑着布才会走路!”
她见钱阿姥透气透得通畅,就撇了手去后院赶鸡玩。
钱阿姥暗叹一口气,她在这件事情上本就踌躇不定,如今文婆子一死,从她口中传出的那些话也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如今孤老一双,致娘好心帮扶已是万幸,我还做什么阿囡进嫁富户高门的白日美梦。”如此想来便也作罢,彻底收起了要给阿囡裹脚的心思。
“江大人,文婆子屋里还有个小童,不过八九岁年纪,不知……
岑开致想了想,还是撇不下,张口问了。
江星阔道:“那小童倒是无恙,昨夜贪玩睡到屋顶上去了,也算躲过一劫,还是他漏夜出来报案的。文婆子睡前喜好泡脚,死时还斜倒在椅上,只是脖颈叫刀割断两截,堪堪吊着一丝皮肉,脚盆倾覆,满盆金珠银豆不见踪迹。”
饶是岑开致并不胆小,也被江星阔这番细致描述弄得毛骨悚然。
江星阔见她擒着帕子掩口,在心中大骂自身蠢货,柔声道:“吓着了?”
泉九听了一耳朵,打个寒噤,抖落一身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