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笙昏昏睡着,神思沉沉。
梦境重复,身穿嫁衣的女子一步一步走近,攀上栏杆后,纵身跳下去。
浑身僵硬不能动,桑笙只能眼眼睁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跳,哼着曲子的声音轻柔绝望。
意识沉重,像被困在梦中。这等情况以往只是偶尔发生,但最近发生的频率太过频繁了。
桑笙手指一动。通灵的反噬来了么?
栏杆上的身影晃晃悠悠,纤细柔弱得像风中破碎的蝶。桑笙摇头晃掉这个念头,重新“看向”红盖头下的女子。
那身嫁衣绣线精致,连同缀着的珍珠银铃,脚下一双小巧的绣鞋,都一样精致。
听说,这个时期的女子,出嫁时的嫁衣都是自己赶制。这身嫁衣,必定是她一丝一线做成的,想着不日后就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心里满是雀跃欣喜。
可如今,她穿着这身嫁衣从高楼上跳下,底下的戏台子上还唱着《画堂春》。
就算是在梦里,桑笙也想拉她一把。艰难地伸出手,红色的裙摆划过指尖,桑笙扑了个空。
她趴在栏杆上倾身下望,红盖头飞起,银铃在风中发出清响声。
长发飞扬,温婉的脸庞还很稚嫩,标准的鹅蛋脸,细长温顺的眉,柳叶形的眼,唇上涂了艳色的口脂,像罂粟。
桑笙直望进那双平静的眼,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中的死水。
绝望被压抑在平静之下,或许还有悲哀愤恨,但最后心死解脱,归于平静。
脑后重重一击,桑笙支撑不住,扶着栏杆倒地。又是针扎般的疼痛,她捂着眼睛,眼前全是那个女人的画面。
黑暗中央一团血色,血色朦胧间一个红色的身影。穿着嫁衣莲步轻移,红盖头上挂着银铃,风一吹,就发出轻微的声响。
盖头忽然被吹走,她停下,缓缓回头。
盖头在眼前一晃而过,桑笙跌进了一团柔和的光影中。
……
民国一十二年,夏日清晨,天色水色蒙蒙。码头上有捕鱼船靠岸,几人抬着满是鱼的竹筐上了岸,一身短打扮,身上湿漉漉的沾着鱼腥气。
几个身着考究的小子在码头上翘首远望,时不时头对着头说上几句话。
水面上雾气茫茫,有遥远的鸣笛声传来。
不知谁说了一句:“来了,来了!”一堆人围了上去,抻着脖子望着渐渐逼近的轮船。
远渡的船气势磅礴地靠岸,夹板上下来一群人,几个衣着西洋装的公子哥出现在夹板上。
这群小厮赶紧拥了上去,个个嘴里喊着:“哎,少爷!”
来喜身子瘦小,机灵。他几下挤了进去,来到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相貌英俊的男子身边。
“少爷,来喜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大帅和夫人都在府里等着您呢。”
来喜拎过覃云青的箱子,挤来挤去挤出条通道来。
程鸢被自己家的小厮拥着往家走,远远地回过身来高喊:“云青,今晚八点,迈斯特林,不见不散。”
覃云青来不及回应,程鸢就被塞进黄包车里,簇拥着走了。
来喜心里起了嘀咕,又是这劳什子的迈斯特林。
自从前些天孙家那位小姐回国,满城地招摇,动不动就在西洋鬼子开的饭店里,举行劳什子的舞会。带的苑州城的那些太太小姐们,全都兴起了西洋鬼子的风。
连大帅府里的几位姨太太,都像模像样地跟着去喝了几回,那什么下午茶。
覃府威严,门口还有灰蓝皮的守卫。覃云青跟着来喜进了府里,整个院子就像过节一样热闹。
“大少爷。”
“大少爷。”
他踏进厅里,除了丫鬟小厮,不见家中双亲。覃夫人正在后院的福堂里诵经,覃大帅在书房跟幕僚议事。
覃府上下的热闹,在回到安静的那一刻,显得尤为不真实。
夏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