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风很凉。
外头的雨也很凉。
这凉比草原的寒冬都是不分伯仲。
这凉却不及他的凉。
他缩在了一处洞穴之中,那里充满着水。
静的是冰,动的是水,还有一些雾气飘在了空中。
但总之,那里每时每刻都有着水的冰与凉。
从前,草原的风很慢,草原的日色也很慢,草原的牛,马也很慢。
但是,现在,他感受到了,如今的风,如今的日色,如今的雨,比以往来得都要慢。
慢得就像熬过了一个寒冬,慢得就像以为熬过了寒冬,却还在大雪之中。
慢得连以前觉得温暖,温和,温婉的家都是那般的无情。
慢得连从前觉得是自己一部分的水,都朝着自己张开了凛冽的爪牙。
他在这慢得不合常理的时间里,感受到了那沙漏里缓缓地下沉的沙子,是多么沉重。
他是妖,是一个平常而又不平常的妖。
说他平常,他也曾想过与同族那般,生活在海上或是沙漠,或是山林,用自己的神通,布置着幻境,引诱凡人上钩,得到他们的声音。虽然每次声音只能存留九年,但是,他们一族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他不平常,因为他最终选择的不是追随着同族的步伐,谋杀着凡人,从而获取他们的声音,而是与人契约,共有声音。
契约不是平常的契约,上古洪荒留存下的契约。
签订了这份契约最为致命的一点,那就是把自己的弱点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契约者。
因为这份契约,妖把自己的弱点告诉了人,人也把自己弱点告诉了妖,但是,人的弱点对于妖而言,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这份契约,他不仅告诉,袒露了自己的弱点,他也感受到了,契约者的痛苦。
他感受到自己的契约者,正在受着巨大的痛苦,就像剥去了自己的龙鳞一般。
他知道那是那个女人在逼自己就范,但是他不敢出去,因为自己欺骗了她,也拿走了她的男人。
出去,就是一个死。
不出去,熬过去,便是天高地阔,任他逍遥。
有了蜃珠,他怕什么?
他怕什么?
他闭上了眼,感受着自己这颗蜃珠,他知道只要自己收回这颗蜃珠,便能重新变为蜃龙,逃离这里。
龙的速度,不是那个女人可以相比。
只要服下,只要雉珠合一,便能化身为龙。
只要服下,他就可以用那个女人无法追及的速度逃离这里。
只要他服下,他就可以走,走到那个女人不在的地方。
他拿着蜃珠,缓缓地朝着自己的嘴伸去。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更咽。
转头瞧去,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似乎要醒了!
他走了过去,轻轻一挥手,又编织了一个美梦,让那个男人睡了过去。
他蹲了下来,把手贴在了那个人的脸上,他记得当初他的契约者,也是有着这般俊俏的脸,是他一天天地瞧着他的契约者成长,瞧着他的契约者慢慢变老。
他的手缓缓地滑下,那是晴初的脖子。
跳动的脉搏诉说着晴初的生命。
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生命,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生命的脆弱,他在想他的契约者是不是跟这个男人一样,只要轻轻那么一动,这个跳动的脉搏就会戛然而止。
想到了这里。
他似乎开始怕了,他害怕着他的契约者的死亡。
他抬眼,瞧见的是这陡峭的石壁,想着的却是契约者的死状,尽管他还没死,但是离死也差不多了。
他收了那个女人的男人,把他藏在了自己炼制的鳞片里。
走了出去。
抬眼,是那朦胧的雨。
他轻轻地挥手,乌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