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里一直记恨着。
恨他娘,恨封世常,也恨那个灭封家满门、却独独放走他的长宁侯——恨的不是长宁侯杀了他亲爹,而是恨他亲手掐断了封十三唯一可能逃出去做个人的那条出路,还敢以此作踏板,自己承官袭了爵!
然而卫拣奴的这番话里藏着无尽的纵容与暖意,哪里是一个半大少年可以克制住情绪的。
在他窝心得如同不要钱似的甜言蜜语里,封十三突然就垮了肩膀,好像顷刻间便卸去了什么负担似的,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一收起满身的獠牙就不会说话,可他鼻尖却狠狠地酸了下,死命咽下那阵冲动,不愿让眼泪就这么没出息地往下流。
这时候,什么长宁侯,什么摸金案,什么他爹他娘的狗屁烂事,甚至是拣奴那无人知晓的神秘身份……
封十三忽然就都不想管了。
封十三转身就走,抬手狠狠揩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瓮声道:“知道了,明日就走是吧?”
卫拣奴从后边儿莫名其妙地喊了句:“干嘛去?”
封十三咬牙坚持着他这些年活生生把自己逼出来的冷硬克制,好像这样儿才能护住他自己,不肯显出分毫柔软,只说:“东西多,早点收拾行李。”
可甜言蜜语之所以是甜言蜜语,就是因为一来,这话通常只是嘴上说说,并不能真把它当回事儿。
这二来么,便是往往等说这话的人刚一说完,倒头就睡了,而听的人却深以为然,仿佛当个什么海誓山盟般反复仓促地记在心里,还自顾自感动了大半宿。
封十三先是回了趟屋子,魂不守舍穿衣的同时,还要忙着平复情绪。
接着,他就任劳任怨地开始收拾行李,整顿旧物,直到第二日的日头亮起来,又忙忙碌碌地从那片废了的黄耆地里揪几片苟活于世的叶子,熬了药后做早膳。
出门租驴车前,封十三还不忘喂孔雀大爷吃最后一顿饱饭——这孔雀其实不是卫拣奴养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一种同样是成日忙于尾羽开屏的同族相亲,卫拣奴不过同它擦肩而过,无意手空地招惹了几下,那孔雀还就真跟了回来。
好在他们不喂也不打紧,反正越鸟大爷就这么落户在了院里,只偶尔觅食的时候才出去。
……所以是真的要走了啊。
封十三忽然有点怅然地想:“鼓诃城,以后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过封十三之所以能一路坎坷地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还得归功于此人并不缺心眼,反而心眼还多得要命。
等到他叫清晨已有些轻寒的冷风一吹,在一团乱麻似的心绪里回过神来,封十三就隐约明白了,拣奴昨夜里说的那番“肺腑之言”,大概率还是为了糊弄过他,不让他顺着再追问下去。
至于现在,只怕那张嘴就是谎的混蛋早就想好搪塞的说辞了!
这样一想,封十三瞬间气得更厉害了,连带着用膳时看他的眼神都不善。
卫拣奴其实是坐在屋里一宿没睡,想了今日去往抚州可能会遇到的事情,还想了许多的对策,但却不困,甚至看着还很精神。
他神清气爽地准备今日要好好折磨那倒霉的官人,却被封十三的眼神盯得心下没底,只好偷偷问陈子列:“你是不是昨晚上踢被子了?还是打呼噜了?或者你干脆在梦里习武,一脚把他踹醒了……”
这句堪称诽谤的猜测,对于睡相一直很好的陈子列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怨气兜头,气冲冲地说:“哪儿有!都夸我睡觉跟死人似的一动不带动——是吧,十三?”
被叫到名字的封十三没说话,撂下碗筷抬腿就往外走。
陈子列顿时懵了:“这,这是又怎么了啊?昨晚不还好好的吗?”
卫拣奴昨晚刚应付完一个,又琢磨着坑害下一个已经很累了,此时万万没有心力再去应付一个陈子列。
他连忙抬脚踹了一下任不断